屋裡的炭盆安靜燒著,燕淮生身穿單薄的裡衣,整個人籠罩在寬大的毛領鬥篷裡麵,坐在床邊,炭盆就擱在他的身前。
摘掉了發冠的燕淮生,散落的黑發已經半乾,下半張臉藏在鬥篷的白色毛領當中,隻有雙杏眼露在外麵,眼尾略微下垂,給人無辜之感。
“我的護衛擅自對公主動手,公主儘可以處置他。”燕淮生的嗓音有些許沙啞,“不必顧及我。”
“湖邊風大,讓殿下久等,是我不好。”
燕淮生的貼身護衛,說自家殿下宅心仁厚,蘇白清半個字都不信,反倒讓他懷疑起,護衛出手是不是燕淮生在背後指使?
若是這樣,護衛就是燕淮生推出來擔責的。
當年在大燕皇宮,蘇白清見過六殿下耍這樣的花招,有時六殿下欺負他,就是故意做了壞事,然後推到蘇白清頭上,蘇白清自然不會怪罪,同樣被燕淮生推出來的護衛。
“護衛想為殿下出氣,是人之常情,是出於對殿下的一片赤誠忠心,我覺得不必懲處了。”
“公主如此心善,令我傾慕。”燕淮生眨了眨眼,“隻是,我的護衛險些傷到公主玉體,公主寬宏大量,我卻不能容忍,不如就砍掉他膽敢傷害公主的那隻手,如何?”
燕淮生說話帶有孩童的天真,更令蘇白清心頭發涼:“真的不必。”
“殿下的好意,安怡心領了。”蘇白清儘可能地溫聲軟語,“若因為我的過錯,讓殿下損失一名忠心耿耿的護衛,安怡會心生內疚,求殿下不要做讓安怡內疚之事,可好?”
燕淮生意外地抬眼,據他所知,安怡公主可不是這麼好性子的人。
在燕淮生心中,下人是可以隨意打殺的。
護衛也是下人。
隻不過,若是隨意打殺忠心的護衛,以後就沒人敢跟他了,所以安怡公主要是答應處置護衛,燕淮生也不會真砍那名護衛的手,而是會另找一人,砍掉他的手,再把斷手給公主看一看就行。
下人的性命與豬狗無異,燕淮生本以為,安怡公主也會這麼想。
真沒料到,安怡公主竟是心善之人,護衛傷害她,她都不會計較?
也過於寬容了。
安怡公主的善良體貼,可能是在他麵前裝出來的。
燕淮生若有所思問:“公主前來與我相見,為何要佩戴麵紗?”
蘇白清抬起手,按住麵紗道:“安怡心係淩將軍,非淩將軍不嫁,殿下應當有所耳聞。”
“因此,安怡不願讓淩將軍以外的男子,看見自己的容顏。”感覺到燕淮生在打量自己,蘇白清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當初在春風樓,燕淮生就看出他的眼睛,與曾經太子身邊的小清子相似。
過去這麼久,燕淮生應該把春風樓的那個下人忘了,來見燕淮生之前,蘇白清梳了妝,將眼睛化得與安怡公主近似,難道六殿下這樣都能認出他來?
蘇白清局促不安,不敢去看燕
淮生,但要是避開燕淮生的目光,會暴露他的心虛,蘇白清強迫自己擺出平靜的姿態,稍微抬起眼。
結果,燕淮生沒有再看他。
燕淮生用雙臂環抱住自己,坐在炭盆跟前,卻冷得不停發抖,過於蒼白的臉上,那一抹紅暈顯得病態。
蘇白清擔憂地走上前。
靠近燕淮生後,他感覺到,從少年嘴巴出來的吐息都是滾燙的,頓時緊張道:“殿下可能著了風寒,要請太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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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燕淮生不耐地垂頭,半濕的發絲落在蘇白清身上,沾血的唇瓣微微開合,語氣森然地威脅,“小清子,你再亂動,我就向太子把你要過來,每天把你當馬騎。”
“反正太子身邊有了新人,不需要你了。”
蘇白清登時被嚇到不敢再動。
他畏怯地抬頭,仔細去看燕淮生,發現六殿下眼眸渙散,儼然神誌不清了,並非是真的認出了他。
蘇白清放下心,長出一口氣。
然後他立刻記起,燕淮生方才說了太子的事。
太子身邊有了新人,這點蘇白清早有預料。
畢竟,太子身邊不能沒人伺候。
隻是聽到六殿下親口說,太子不再需要他,蘇白清內心免不了感到失落,看來新人把太子伺候得很好,他回去以後,不能再當太子身邊最親近的奴才了。
即使不能再當太子最親近的奴才,隻要能待在東宮,遠遠看著太子殿下,為殿下做事,蘇白清也心滿意足。
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太子能身體康健,平安喜樂,新人把太子殿下伺候得好,他該高興才是。
蘇白清眼也不眨,看著身上的六殿下,眼中的懼怕被期盼取代,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盼望燕淮生能再說些太子的事。
他好想再多聽一些。
*
燕淮生從未如
() 此舒暢過。
他自小身中奇毒,每當毒發,就會想要喝血,可是燕淮生厭惡自己毒發的樣子,覺得自己像是茹毛飲血的野獸,像嗜血的妖魔,他不想變成妖魔,所以強忍著不喝血。
直到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咬傷了小清子,發現人血並沒有他想的那麼難以入口。
但小清子是奴才。
他與燕淮生打心底鄙夷的太監,是同樣的身份,燕淮生接受不了自己喝一個太監的血,小清子被太子帶走後,燕淮生獨自走回母妃寢宮,突然回過味,對著痰盂乾嘔了半天。
還有幾l個月前,燕淮生在春風樓咬了一個下人,回府後也惡心了許久。
燕淮生隻咬過這兩個人,沒喝幾l口血就鬆開了,可以說從幼時至今,燕淮生從未真正滿足過自己的口腹之欲。
直到今日。
喝飽後,心滿意足的燕淮生逐漸恢複神智,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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