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最後一日(1 / 1)

皇太孫初回長安的頭幾日,春雷打個不停,待雨過天晴,朝中就有人坐不住了,煽起了一股質疑雙儲君之風。

此議題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前幾次太孫不在皇城,眾人深知聖人舐犢之心,不願廢其名,自不會追根究底。

此回不同。

且不提聖人親迎太孫回宮,光是這傾儘天下醫者之力也要為太孫治病的架勢,聖心可窺一隅。

難保……聖人沒有廢太子、立皇太孫為儲君之意。

這哪裡使得?

換作是三年前倒也罷。如今的皇太孫,哪個不知他早已慧根儘失,如何擔得起一國之君之責?

是以早朝時,禦史台連同國子監忌酒裴瑄折子一上,就引來了一陣朝臣附議,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應聲的多為太子黨,祁王黨集體靜默。

聖人在不悅之下匆匆退了朝,爾後至東宮承儀殿探望孫兒病情。

一來,就將司照喚到跟前坐,緊倚著他問:“眼睛真有好轉?”

“多謝皇祖父記掛,孫兒好些了。”

連裹了十日眼藥,施了各種針灸,不知是哪個起了作用,今晨換眼布時,竟見好轉。聖人龍顏大悅,重賞神醫。

實則,司照的眼睛之所以能恢複些許,同這些醫者關係不大。

昨夜夢醒,原本黯淡的脈望煞氣驟增,今晨睜眼即看清稍許。

司照問:“皇祖父,宮中近來可有異象發生?”

聖人:“何故有此一問?”

司照看向聖人腰間佩飾:“今日祖父佩起了這枚貔貅,孫兒記得當年您嫌此玉過重。”

“這確是上好的辟邪神玉。”聖人笑了笑,“往日朕自覺精神矍鑠,妖鬼自當避趨之,到了風燭之年,難免也會同尋常人一般……瞻前顧後,惜命如金。”

司照抬眸,認真道:“祖父乃是真龍之軀,自當壽比天高,福澤綿長。”

慈祥的老人又笑了,望著形相單薄清臒的孫兒,眉目見透著本不該是這個年歲該有的疏淡與寂寥:“祖父知道,自回東宮以來,你受了不少委屈。”

“皇祖父多心了。”

聖人輕輕搖首:“早朝時,裴瑄提出雙儲不合祖製,當行廢之之論。”

司照微微一怔。

裴瑄是國子監忌酒,乃天下仕子之師。明麵上是清流,實則已是太子黨,由始至終奉行“立長立嫡”,由他諫言並不令人感到意外……隻是,初回東宮的皇太孫眼睛尚在治療之中,此時提出異議,無異於觸及聖人逆鱗,非絕佳良機。

父王他……到底還是心急了些。

“裴中丞自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司照道:“本是孫兒有負重托,無論皇祖父如何定奪,孫兒絕無異議。”

“你還是這般心軟……”聖人輕歎一聲,“不說你爹這些年諸多荒誕行徑,當年他背著朕對你做出那等慘無人道之事,若非為了你……他的位置,朕,根本不會留到今日。”

此話著實令司照一驚。

聖人一抬手(),示意他聽自己把話說完:“送你至神廟修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本以為神僧們能夠修補你的慧根,未曾料到會讓一座罪業碑將你困住……”

老人家緩緩起身,步履蹣跚道:“當日得聞天書降世,朕初時心中著實不忍,亦不願你為那虛無的仙緣舍去性命,但之後輾轉反側,唯恐大淵社稷真有一劫,才……”

原來那時,不止是父王,也不止是皇叔,就連皇祖父也起了犧牲他的念頭。

聖人佝僂著腰步至窗邊,“你寫給祖父的信,爺爺每一封都拆了,不回,是不知該如何回……”

儘管早已猜到,此刻親耳聽聞,難免黯然。

“照兒,你可……會怨怪皇祖父?”

司照沒有立刻回答。

縱然如此,皇祖父已是世上最關心他的親人了。

“當年是皇祖父親自送我至神廟,懇請師父救我一命,孫兒這條命,本是皇祖父所救,唯有感念,談何怨怪。本是孫兒……讓皇祖父失望,未能夠開啟天書。”

聖人回頭,愧疚的目光落在司照身上,“也許這才是天意。”

司照斂眸。

皇祖父道:“聽顧兒說,你的罪業碑上已然無字,想必是經年修行頗有裨益。此番你救下靈州,朕亦深感欣慰。”

司照為祖父斟茶的手微頓了一下。

看來師父,並未將罪業碑文儘現之事告訴祖父。

司照心頭莫名一鬆。

“至於修補靈根之事,祖父自會另想他法。”

“一切得失皆乃孫兒的修行,有沒有靈根於孫兒而言已不重要,望皇祖父莫再為此事勞心。”司照誠然道。

“你啊,現今說話行事倒真是愈發的有佛性了……”聖人見皇孫不願再提,亦掩去了滿麵痛心,“也罷,此事倒也不必操之過急,皇爺爺年事已高,卻另有一樁事放心不下。”

“若孫兒力所能及,當為皇祖父分憂。”

“是你的婚事。”

大概話鋒轉得太快,以至於司照微微愣住。

“我……”

“自你十四歲時朕便想著要為你議親,你呢,每一年都有新的借口,巧立名目、花樣百出,嗬嗬,如今你自己看看,皇室宗親之中,過了十八還未成婚的,是不是就剩你一個了?”皇祖父歎了一口氣,“今時今日,不能再以年少為由搪塞朕了。”

司照難得的現出些許窘意。

“孫兒於神廟修行,早已無塵世之心,何況……”他頓了一下,“我五感未愈,娶妻怕是誤人幸福。”

原本還一臉慈愛的聖人終於正色:“皇嗣關乎社稷,你乃我大淵皇儲,這是你理應儘的責任!眼睛既已複明,若再反複推辭,朕明日就頒一道選皇太孫妃敕,令百官各自舉言十四歲以上的嫡女孫女,朕,親自來為你選妃。”

司照神色微微一變,起身抬袖:“皇祖父三思。”

“朕知你向來淡泊於女色,也不

() 曾要求你妻妾成群,但選太孫妃之事迫在眉睫。待你成了家,至少那幫老臣就不能以此為彈劾,某些風聲自然也會淡下,屆時……”

話未說完,忽見有人跌跌撞撞奔入殿內,跪身通稟:“陛下,昭儀殿派人急稟,小公主……出事了。”

*****

晴空湛藍,纖雲不染。

一道金黃的陽光探入屋中,透過輕柔的床帳,輕飄飄地灑在身上,烤得整個人暖烘烘的。

“小姐,日上三竿啦,再不起,小心老爺又把郎中請來給你診脈了。”

柳扶微舒舒服服伸著懶腰,聽著小婢女阿蘿的抱怨聲,打著哈欠道:“阿爹也真是……我才回家幾天,連睡到自然醒都不讓……”

“小姐,你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郎中都說你是‘陽氣不足’……哎,彆又倒下去了,先洗把臉……”阿蘿遞上溫熱的方巾,就著自家小家臉上一頓輕輕揉搓,“前些天一直陰著,難得放晴,可不得出去曬曬太陽,補補陽氣?”

柳扶微清醒了些,伸手捏著阿蘿的臉頰,笑道:“你是不是昨晚又背著我偷吃好吃的啦,臉蛋怎麼都嘟嚕起來了?”

“才沒有!”

回來好幾日了,柳扶微依然沒有太多真實感,每日一睜眼總會本能地擔心又回到那凶禽蔽日的山野、陰森可怖的幻林、海浪濤濤的島嶼,非得調戲調戲自家小婢女,才敢信自己是真的回了柳府,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阿蘿一邊給她穿衣,一邊心疼道:“小姐在外邊定都沒好好吃飯,腰都小了兩圈,之前的衣裳都有些不合身了……”

柳扶微自然不會說這是脈望的功勞,一聽“吃”字,忍不住問:“廚房做什麼好吃的了?”

這幾日,柳府廚房沒個停歇,是二姨娘親自張羅來了新的廚子,變著花樣的搗騰三餐。

自是柳常安吩咐要給閨女補身體來著。

她起得晚,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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