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作——”
一聲中氣十足的長呼,鳴樂奏起。
皇家龍武軍披甲開道,樂工撫琴鼓槌各展其技,隊仗當中,六匹良駒拉動著金輅徐徐前行。誰不知金輅乃是天子禦車,車身繪青龍白獸,華蓋呈金,巧奪天工,以此作皇太孫親迎之車架,聖心可見一斑。
路旁不斷湧來百姓,個個伸頭探腦,擠破腦袋也要一睹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婚。
可不就是百年難得一遇?
皇太孫重回長安才三個月,流言就沒斷過——從當街劫人到強行求娶再到逼宮太子甚至夾雜了與大理寺左少卿的恩怨情仇……樁樁件件都豐富了皇城百姓的茶餘飯後。
“不是有說昨夜皇太孫殿下遇祟,這場婚事恐得延後?沒想到如期舉行……”
“嗐,儲君大婚生祟此乃不祥之兆啊,皇太孫罔顧天意,我大淵將來國運堪憂……”
雖說……那些流傳因徹底顛覆皇太孫形象而令人不齒,引來民間不少反太孫的情緒。
但,正所謂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一波生厭自又會吸引另一波擁簇,也有不少人認為雷厲風行的皇太孫彆有一番魅力:“呸呸呸,淨說喪氣話!俺從前還覺得殿下太過仁慈,如今這般才叫威嚴和魄力!”
“就是呀,聽我阿兄說皇太孫單臂就能把柳家小姐擄上馬的欸,仔細想,被太孫殿下當街搶走也是件很刺激的事啊哈哈哈。”
小女娘說著笑作一團,年長者則頻頻搖頭,唉聲歎氣。
人群中的蘭遇聽到後幾l句,哭笑不得扭過頭,對身邊戴冪籬的少女道:“你說,是不是天子腳下誰都有人脈啊,有時候我覺得大家的消息來源也都挺可靠……”
“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說笑,”橙心肘了他一下,“你快點想想辦法讓我見到姐姐啊。”
看到有軍士回轉過頭,蘭遇連忙拉著橙心到後邊相對僻靜的樹下,雙手叉腰道:“我還沒說你們呢,這幾l日背著我都做了些什麼啊,搶……”他壓低聲,“搶婚?虧你們乾得出來,這都算了,居然還瞞著我?我到底還是不是你的日月星辰甜蜜餞啊?”
橙心對了對手指:“……我這不是,怕牽連你嘛。”
蘭遇指了指自己腳上的木屐:“拜托,我這叫沒有被牽連嗎?連坐了好吧!”
*
他被弄暈睡了足足一天,醒來後又莫名其妙被橙心拽走,說什麼“長安馬上要被倀鬼湮滅”“皇太孫都要不行啦”,得虧他還長腦子才沒被帶跑,事兒還沒消化完全,天一亮衛嶺居然找上門說要搜宅,擺明是太孫表哥來他這兒算拐帶太孫妃的賬。
蘭遇本來還想老老實實帶橙心去請罪,怎料談靈瑟跑來告知,說太孫帶回了教主,並且城中已貼出大理寺少卿勾結袖羅教的榜文。
橙心才覺得大事不妙:“難道是姐姐和她哥哥逃婚被發現了?蘭遇,你和太孫是兄弟,你有沒有辦法救救她?”
蘭遇大腦嗡嗡作響:“我和他就是表
親,都不一個姓,再說搶皇太孫妃這種事,就算是親生的也不能忍吧!還一而再再而三?天呐,真不是我說你們,就算是尋常人家悔婚都得杖六十,我表哥可是堂堂儲君,禦賜國婚都敢逃,抄家的大罪,你們怎麼敢的?”
橙心被凶得蔫成橙子皮。
談靈瑟道:“無論前因,倀鬼襲城時,教主便打消了逃婚的念頭,但我們在尋找倀鬼來源時,席芳突然失蹤,之後歐陽登得來消息,各分部收到指令說要繼續劫親。教主既已回城,當不會在此等時候輕舉妄動。我懷疑事情又發生了變故,也許是和那掌燈人有關。”
蘭遇瞪大眼睛:“你不是右使麼?都懷疑有詐了,你不攔著?”
談靈瑟道:“掌管分部的權限不在我,席芳才是手握大權的人。”
“你彆告訴我,現在是席芳叛教了?”
談靈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蘭遇:“那、那……為什麼?”
談靈瑟想了想道:“不知道。說不定他是想借此機會,徹底激怒皇太孫,借皇太孫的手鏟除教主,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繼承教主之位。”
橙心:“???”
蘭遇:“你認真的???”
談靈瑟:“隨便猜的。”
蘭遇想起玄陽門時,眼看天地熔爐陣要炸時,談靈瑟也是這一副神態:“……談姑姑,你是怎麼做到泰山崩於前多少次都色不改的?”
“因為色改沒用。”談靈瑟平靜問:“依你對皇太孫的了解,他會如何?”
“……我本還覺得我挺了解我哥,自從他認識了你們教主之後,他就變得讓人難以捉摸了……而且……”蘭遇沒把話說完,他近日人雖在外,也對司照重占東宮有所耳聞,換作是過去,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太孫表哥會對太子下手。
談靈瑟:“是或不是,都應該問過教主,最好能把這些情狀告之太孫,以防有人趁亂生事。”
*
事實擺在眼前,眼看太孫表哥的人也把他的宅子盯死了,隻得偷摸著出去,想著有沒有機會把這消息傳給司照。
然而還是遲了一步,趕往柳宅途中迎親禮已開始,街闕、城中處處嚴兵,圍觀者更是如潮湧動,好不容易擠到前排,這時太孫妃已然出閣上轎。
皇太孫所駕金輅在前,火紅的花轎緊隨其後,轎幃上豔粉浮金,寶頂綴著流蘇,宛若燃燒的鳳尾。
這樣紅火的場麵卻被烏泱泱的黑甲兵包圍……
蘭遇向來最喜歡湊熱鬨,生平第一次在這樣喜慶的場景下打了個哆嗦。
談靈瑟溜過一圈回來,對橙心搖了搖頭:“已經用過傳音術,無法和教主取得聯絡。”
橙心:“莫非姐姐不在轎子裡?還是說,她已經被芳叔的人帶走了?”
談靈瑟看著前方的花轎:“我總覺得教主就在轎中,被什麼東西給禁錮住了,任何術法都被阻隔在外。”
橙心聽得汗毛豎起,蘭遇看她有攔車的衝動,一把攔下
:“應該是金蓮鐐啦,當時我中你情絲繞時,我哥也給我拷過一回……也、也是小事,這東西除了有點勒腳、有點行動不便,倒不傷人……”
話雖如此,三人皆心道:新婚大喜之日,給新娘子拷上阻隔腳鐐,當真是小事麼?
*
轎外一派人聲鼎沸,轎中又是另一副光景。
新娘本人吃力地盤著腿,琢磨著這副詭異的鐐銬。
這法器不知是什麼做的,看著比她陪嫁的金鏈還細,不過上手拽了幾l次,拷在腳踝就縮了一小圈。
從脈望被強行摘下開始,身體就隱隱感覺到不對勁——觸感像被放大許多倍,稍微勒一勒就疼得很明顯。
應是她前一日自戳心域,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