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席芳所述,柳扶微直覺得這賭局比人的花花腸子都要曲折。
無論如何百折千回,她聽到了最關鍵的一點——贏了。
她迫不及待地望向司照,然而未對上目光,卻見他嘴唇輕抿,眉目竟是悒色
多過喜色。
這不是殿下心心念念要贏的賭局麼?
她心思起伏,料想是仁心受困之故,便問席芳:“仁心被截,可有取回之法?”
席芳蹙眉道:“屬下不諳此道,恐難以解答……”
話未說完,忽聽司照問:“你方才說,祁王將鬼門立於沙河橋一帶?”
席芳遲疑點了一下頭:“所謂鬼門,無非是聚魄攬怪之所,祁王在沙河橋應是為了方便操縱城南倀鬼,此外,祁王在太液池畔也設了陣,其他的我尚未能探到……”
蘭遇咋舌:“太液池都攻陷了……那這整個皇宮不會都飄著他的人吧?”
橙心:“飄的怎會是人?自然是鬼啦!”
“這不是重點!”蘭遇摸了摸發涼的脖頸:“我就說最近皇宮怎麼陰森森的,還平白無故天降大雪的,不會這也是祁王舅給表哥的‘新婚賀禮’吧?”
一場雪,令皇太孫的婚典成了“不詳兆”,一旦宮中任何異狀皆可為“天譴”。
司照斂眸道:“的確是一份‘厚禮’。”
柳扶微心裡惦記著要找回祁王手中殿下的仁心,問:“靈瑟不是最擅陣法麼?”
橙心立時喚來談靈瑟。
果不其然,城中的古怪異陣不止一處兩處,談靈瑟就著寢宮內一張長安輿圖信手圈了幾處,橙心跟著大家一起湊上前看:“怎麼都在臨水的地方?”
談靈瑟不鹹不淡地道:“鬼依瘴氣存活,瘴氣離淵而散。皇城中布了多處易地陣法,就算我們找上門去,也能隨時變幻鬼門位置……狡兔有三窟,這位祁王殿下的‘洞窟’,隻怕是遠遠不止。”
柳扶微瞠目:“可之前你不是說布易地陣法很費勁麼?玄陽門外的那些陣都專程請了縹緲宗,皇城道觀、佛寺雲集,還有國師府,祁王如何做得到在這裡布陣?”
談靈瑟雙手抱在胸前,“確實有不少古怪之處。”
事態迷霧重重,且更嚴峻。
席芳道:“無論祁王如何做到,他已經做到了,隻是我們不知他此舉目的為何,便難以揣度他下一步舉動……”
司照靜靜盯著輿圖片刻,道:“天書。”
眾人皆是一驚。
柳扶微對天書二字尤為敏感:“怎麼又和天書扯上關係了?”
“聚靈,祭以脈望之力,召喚天書。”司照道:“就如當日天地熔爐陣。”
在場幾人都是玄陽門事變的親曆者,聽得“熔爐陣”三字都下意識汗毛倒豎,席芳眉梢微蹙:“當初幾大仙門聯手開爐,攏聚整個靈州之力,可見召喚天書所需靈氣難以估量,祁王至多是引倀鬼入城,更不可能在皇城之中燃天地熔爐陣……”
“倀鬼沒有靈力,但能吸食眾生靈力。()”司照道:“皇城之中沒有熔爐,卻有神燈。℡()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一句話,本就寒冷的空氣降到冰點。
司照道:“我亦是猜測。”
太孫殿下的猜測,饒是無憑無據,眾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信了七八分。
橙心渾然未意識到事態嚴重性:“那又怎樣?當初玄陽門搞那麼大陣仗,不也沒有召喚出天書麼?沒有姐姐的脈望,他還是什麼都做不成啊。”
這一句無心之言,就連席芳都變了顏色:“難道祁王百般刺激太孫殿下,不惜一切代價令殿下入魔,是為了教主手中的脈望……”
柳扶微頭皮一陣發麻,仍有些不解:“如果要脈望,直接衝著我便是,為何還要令殿下入魔?”
席芳道:“其一,祁王應該是忌憚太孫殿下的,無論他有任何動作,隻要殿下耳清目明,都有可能阻止他;其二,玄陽門案已可印證,脈望唯有教主本人可用,縱然他奪走,如不能讓教主你心甘情願地奉上也是無用,所以……”
橙心看他沒往下說,追問:“所以什麼啊?”
“太孫殿下若……若徹底失去神智折辱教主,時日一久,教主自不會坐以待斃,再由我帶走教主……祁王或順理成章趁虛而入,屆時,無論是以喚醒太孫殿下理智為由,或是……逃脫殿下掌控,我們都有可能會中計。”
席芳說到此處,不由駭然道:“走一步看十步,祁王殿下心機之深沉,委實……”
話畢,又向司照鞠了一禮:“祁王步步算計至此,殿下神智猶在,足見心誌堅定,令人佩服。”
他哪裡知道這一夜的輾轉千回,驚心動魄。
司照眸光微微一晃,即令衛嶺走一趟柳宅,又親自去往趟紫宸殿。
橙心看氣氛凝重,不由問:“既然我們已經識破了祁王的陰謀,拿下他豈非輕而易舉?”
席芳:“祁王籌謀至今,如果他最終的目的就是教主,那我們但凡有異動,他可將教主身份昭告天下,整個大淵都難容教主。”
柳扶微嘴唇一抿。
以為贏了賭局,風波即止。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終究躲不過去。
橙心仍在那兒說著“大不了就和他們魚死網破”之類的話,柳扶微踱到廊外透透氣,廊下燈籠隨風晃動,而天色翳然荒蕪,心亦是一片迷茫。她腦海中突兀地劃過一瞬閃念:倘若一切根源都是她,是否她不存在這個世上,就再無人能夠使用脈望了呢?
她心中一片亂流翻湧,以至於司照走到身後都沒察覺。“你怎麼出來了?”
聽到聲音,她儘量收斂了愁容,回頭:“我爹他們……”
“放心,一切平安。”司照揮了揮手,身後的衛嶺即屏退內院守衛,“隻是光暗衛保護非萬全之策,需將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但此事該如何向嶽丈解釋……”
柳扶微稍稍鬆了一口氣,道:“朝中局勢膠著,就說有人會以他們為脅,我阿爹
() 會理解的。”
“嗯。”
一時之間,兩人均默然,又齊齊開口。
“你……”
“我……”
司照道:“你先說。”
柳扶微開了口:“殿下,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他凝視著她。
她道:“祁王以為殿下已然入魔,何不以我為餌,誘他入局?”
司照立即道:“不行!”
“為何不行?他以為殿下已然入魔,定會放鬆警惕,隻要我們做一場大戲,爭取足夠的時間,不就有機會反客為主了麼?”
司照搖首:“太過危險了。他獻祭自己的靈魂執掌神燈,便是孤注一擲再無回頭路可走,他為了奪得脈望必會不惜一切代價,我不可讓你同他有任何接觸。”
柳扶微眉梢一挑:“殿下隻說危險,那就是還有可行性咯?”
“微微!”他眉目一肅,“無論任何時候,不可拿自己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那不然殿下你說,你有什麼方法?和他硬碰硬?到時候他把我身份昭告天下……”她頓了頓,“我倒是不冤枉……但殿下該如何解釋,到時候,聖人可還會向著你?可你若不把我交出去,他以長安百姓為脅,又該如何是好?”
“我有應對之法。”司照道:“我會傳書神廟,請師父他老人家下山,到時……”
她聽懂他的話,直接打斷:“我不去神廟。”
司照沉默了一下,道:“我知你不喜歡知愚齋。此次你進神廟,無需進罪業道,你可做我師父的入室弟子。”
柳扶微一呆。
神廟是最接近神明的半神之境,光是一個天門就擋下了天下多少修道者,她一個進罪業道的禍世命格,做神廟的入室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