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河東孟氏,赫赫百年顯族。
但,相較於其他百年士族,河東孟氏的家族命運則有些特殊。
提起如今的河東孟氏,便不得不追溯魏朝那落滿黑灰戰火餘燼與沉沉森白骸骨的曆史。
曾經的魏朝承漢室天下,坐擁中原十三州,四方胡蠻,莫不臣服。
但在第五任皇帝魏湣帝意外崩逝後,新君年幼,主少國疑,八方親王相繼問鼎,並各引北方胡族為援,兵燹逐起,釀至五胡亂華之禍,進而神州陸沉,中原蕭條,白骨塗地。
大批士族率宗族、鄉裡、賓客、部曲,南渡江左,以避禍亂,史稱衣冠南渡。
其中琅琊王氏與河東孟氏護幼主南下,先駐永嘉,後定都臨陽,重建政權,並以淮水、長江為防,以禦北胡。
時魏朝所據疆域,不過揚、荊、江、湘、交、廣、豫、徐八州而已,國土淪喪,故土難返。
在此過程中,自然屬琅琊王氏與河東孟氏兩族厥功甚偉。但,比起當時琅琊王氏幾乎舉族南下的情狀,河東孟氏還遺留大量宗族、部曲於長安,以守魏室宗廟,後皆為胡族所害。
是故,河東孟氏便不敵琅琊王氏,初顯衰勢。
後孟聿秋的父親征西將軍在收複益州之戰中戰死,孟聿秋的母親追隨而去。
河東孟氏之梁柱於朝夕之內毀塌,再無人執權柄,一時淪為衰門,各士族紛紛避之不及。
而當時,孟聿秋年才十五,上有一姊,下有雙弟——一垂髫、一繈褓,可謂門庭慘淒。
眼看河東孟氏將如滾滾東水般去而不返,孟聿秋以他尚且稚嫩的雙肩,再度撐起了河東孟氏的榮耀。
次年孝出,孟聿秋入仕,先後曆秘書郎、臨川內史、會稽內史、江州刺史、侍中,再到如今以右相之尊掌尚書權柄,所費不過十三年而已。
河東孟氏,也再一次躋列第一流士族。
孟聿秋過人的政治才能、卓爾的才學品行、超拔的處世之智都可見一斑。
——確實是最值得“拉攏”的權貴,原主的選擇倒是沒錯,謝不為想。
隻可惜,用錯了方式。
孟聿秋的長姐本與潁川庾氏早有婚約,但在孟聿秋的父親戰死後,潁川庾氏便退了這門親事。
後在謝翊牽線之下,孟聿秋的長姐嫁給了謝楷、謝翊的堂弟,也就是謝不為的堂叔謝寧為續弦。
原主便借著這層關係,故作熟稔地去接觸孟聿秋,也許是因孟聿秋為人太過和善,即使麵對的是已然聲名狼藉的原主的糾纏,也能始終落落禮對,不露任何不耐或厭煩。
但原主並未察覺到這是孟聿秋本身的待客之道,相反,還以為孟聿秋已是同意與之相交,便天真地將所有打算和盤托出,還對孟聿秋許諾道,若是他為謝家主,定為河東孟氏之輔弼,屆時兩族榮辱興衰皆為一體。
孟聿秋沒想到原主竟有此“誌”,隻能婉而拒之,但也並未將原主的想法宣私於眾。
在謝不為看來,孟聿秋的態度已足夠明了,孟聿秋此人,是絕不可能為原主所用了。()
但不知怎的,原主還是不肯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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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孟氏暫衰之時,被退親的不隻有孟聿秋的長姐,還有孟聿秋自己也為清河崔氏悔婚。不過,孟聿秋並未如他長姐般再尋親事,而是一直獨身至今。
如此也算罕事,流言揣測自然不少,各種說法皆有,又因魏朝權貴之中,好男風之事實在稀鬆平常,故與太子一般,孟聿秋也未逃過斷袖分桃的傳言。
原主顯然信以為真,竟然尋著機會向孟聿秋自薦枕席。孟聿秋自然沒有接受,且顯不悅,不過,還是壓下了此事,隻教人將原主送回謝家後,將此事委婉地告知了謝翊。
謝翊初聞大驚,匆匆歸府告誡原主不可自輕。
但原主竟還不死心,誤以為孟聿秋壓下事端的做法是為“矜持”,便更“有恃無恐”,買通了孟家一仆從,打聽了孟聿秋歸府的日子,躲進了孟聿秋的書房中。
恰巧那日孟聿秋歸府是為與府中幕僚商議國事,原主便與他們撞了個正著。
這回,孟聿秋才是真的生了怒,說了也許是在他的人生中對旁人說過的最重的一句話,“隻有君子才配與我相交,而你,不是。”
便教身邊仆從直接將原主從孟家大門趕了出去,還將被原主買通的仆從揪了出來,告之官府,判以流刑。
掃客出門之事本就罕見,這甚至代表了兩家宣告斷絕再不往來,更何況,此次掃客出門的主人竟然是素來以寬和著稱的孟丞相孟聿秋。
在眾人眼中,這與朝日西升沒什麼分彆。
故此事一時之間廣為流傳,甚至今上都有所耳聞,還特意招來孟聿秋詢問此事具詳,但孟聿秋攬過於己身,未曾將個中細節透露出去。
也自然,孟謝二族關係未受影響,往來依舊。
在想起原主和孟聿秋的往事過後,就算謝不為並不是原主,但他畢竟頂了原主的身份,在外人看來,他就是原主。
這般,即使他不會感到羞慚,也應退而避之。
但——
謝不為眸中流光一閃,眨眼過後故作茫然,微風恰到好處地撩撫過他的額發,細碎的發絲隨著他如蝶翅般簌簌顫抖的長睫飄晃,淡瞳映亭外水光熠熠,好不可憐。
並作語出遲疑狀,“敢問閣下是?”
語才落,又立刻接了後話,還故作憔悴地稍躬身掩唇輕咳,“實不相瞞,我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