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林滔滔,鶯啼陣陣,極為淒清,又因是處皇陵禁地,這番蕭瑟夜景便不免沾染上了幾分瘮人的可怖意味。

可山風掠林穿廊之後,其探窗之景卻大為不同——

室內燭火雖暗,光暈猶淺,視物尚不算分明,但此朦朧間,卻有灼灼春意傾瀉滿室,氣溫隨之升騰,就連空氣也仿佛因此黏稠起來,將床榻上嚴絲合縫著相擁的兩人儘數包裹。

因著謝不為是半坐在榻上,一襲紅衣便半委在蕭照臨素白寢衣上,半又曳地,迤邐在黑色地麵之上,宛若一支豔豔盛放的紅梅,開於枝頭白雪,又紮根於黑渥泥土,可謂是得天偏愛至極。

但,卻因其緊緊攀附在蕭照臨的身上,便多了些許靡靡之意,令人不禁欲探手摘取,將這春色藏於懷中。

蕭照臨偏低頭來,瞧著緊緊貼在自己肩窩處硬不吭聲的謝不為,其麵緋紅穠豔,卻又不掩其肌膚瑩潤,便像一塊剔透紅玉,散發出淡淡光澤,惹人憐惜。

他黑眸頓時暗下沉下,眼中翻湧著驚濤駭浪,像是隨時可將懷中之人淹沒,並與之沉淪。

但他的動作卻又極為克製。

先是抬手輕輕觸碰謝不為的通紅的耳廓,在感到指尖所觸的灼熱溫度之後,便不免輕笑出聲。

他指尖微涼,便如暖夏的溪流般,再順著謝不為下頜的輪廓緩緩往下,在頜尖處摩挲幾息,可目光卻是在謝不為白皙的脖頸上遷延,也如有實質,似要撥開這花瓣一樣的外衣,將其內裡一探究竟。

懷中人似有所感,開始不停地顫抖起來,就像是被攀下了枝乾的梅花,簌簌搖擺著,企圖逃離被摘下枝頭的命運。

“殿下......”謝不為終於肯出聲,但卻依舊沒從蕭照臨的身上抬起頭來,說話時噴出的溫熱氣息便透過了單薄的寢衣,直抵蕭照臨的肌膚,令蕭照臨不由得動作一頓,再迅速收回手來掩飾自己的異樣。

“怎麼,謝卿還不肯‘認罪’嗎?”他言語有謔,凝目望著謝不為半露出的朱唇,又頓覺口中乾涸,喉結上下滾動,才續道後半句,“輕薄孤可是大不敬,無論謝卿認不認罪,孤可都要重重罰你。”

謝不為雖此時意識還算清明,卻也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方才發生的意外。

尤其是,明明是蕭照臨故意逗弄他在前,才導致這個意外,可蕭照臨卻偏偏“惡人先告狀”,先行給他定了罪,教他無法辯白,他便也隻好先裝死冷處理不回應,希望蕭照臨一時興起的惡趣味能自行消失。

但不曾想,過了這麼些時候,這蕭照臨竟還是興在頭上,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他又不好掰開方才所發生的意外中的所有細節來和蕭照臨一一辯駁。

便乾脆心一橫,打算陪著蕭照臨演下去,估摸著隻要蕭照臨儘興了,或是覺得無趣了,應當就會放過他了。

他就不信了,他雖不是專業演員,可跟在謝女士身邊十多年,耳濡目染的,也能算是個半專業了,這蕭照臨還能演得過他?

不為這麼想通之後,結合他在蕭照臨麵前立下的癡心人設,便確定了今夜戲路,佯裝含羞帶怯,但仍是攀住蕭照臨的肩頸不放,甚至手指還滑上了蕭照臨的後頸,婉聲似嗔,“那殿下要如何罰我啊?”

此句說完,謝不為便在心中狂笑,以他從前對蕭照臨“表白”後所得到的反應來看,這蕭照臨似乎並不喜歡旁人對他表露的愛慕,輕則無視,重則貶斥。

他這般故意嬌聲露情,他自己都快受不了了,這蕭照臨肯定也被惡心壞了吧,快點趕他走啊!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蕭照臨聞他言語之後雖當真身有一僵,但很快竟接住了他的戲,語中調笑之意更濃,“哦?這大不敬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謝卿竟一點不畏嗎?”

謝不為真想開口罵蕭照臨一句,讓蕭照臨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大不敬”,但他顯然沒這個膽子,還是隻能老老實實地陪著真正的“太子殿下”演下去

他又佯作怯怯,低聲道:“我自然是怕的。”

他緩緩從蕭照臨肩窩處抬起頭來,眼尾處竟已是泛紅,眸中另有波光閃爍,比之燭火還要明亮許多,纖長的烏睫撲簌,又漸漸垂下,在眼下留下了一道陰影,顯得好不可憐。

又捏著嗓子,糯糯道:“所以還盼殿下能夠手下留情,我雖不敢奢求能長伴君側,但仍想長長久久地為君分憂。”

蕭照臨雖覺出幾分謝不為身上的不對勁,但聞謝不為有些矯揉的言語,還是不禁一愣,抬手輕輕捏住了謝不為的下頜,教謝不為不得不抬起頭來與他對視。

他的目光灼熱,拂過了謝不為泛紅的眼尾,停留在了謝不為如今隻映著他一人身影的眸中,笑意稍斂,甚至略有蹙眉,“為什麼不敢奢求長伴君側了?”

謝不為隻覺莫名,這蕭照臨又在犯什麼毛病,明明是他蕭照臨自己不喜歡旁人的示愛,聞之便會冷臉或是怒斥,怎麼現在不說了還不樂意了?

還是說,這蕭照臨霸道無理到即使他自己不想要,但彆人卻不能不給的程度了?

謝不為覺得以蕭照臨乖戾又喜怒不定的性子,倒還真有這種可能,便忍不住又腹誹幾句,再仍是盈盈遞著目光,“是怕惹了殿下厭煩,我才......”話到此,便抿嘴咬唇不言。

這就叫做,適當的留白更能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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