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步入五月之後,天氣便一直潮濕悶熱,天空也一直陰沉沉的,濃雲聚又散,似在醞釀一場大雨。

五月初五,端午清晨,終於,天色驟變,墨汁染就的黑雲迅速地從遠處山脈推湧而來,下起了豆大的急雨。

雨點為狂風吹斜,砸在檻窗之上,劈裡啪啦的響。

謝不為很難不被吵醒,睜眼之後,腦中紛亂的思緒便又再次向他撲來,並緊緊纏住了他,他也無法再次入睡。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從淩光閣那夜之後,他已經逃避了三天。

其間,張叔來勸過他,蕭照臨也曾親自來見過他。

但,他都教內侍不許開門,隻隔著檻窗與張叔說上幾句,而蕭照臨卻隻站在窗外,一言不發。

他看著窗外蕭照臨的身影,高挺如山,卻也寂寥如山。

他不知道蕭照臨的眼睛在看向哪裡,可他卻連再看向窗外第二眼的勇氣也沒有。

也不知為何,他的逃避之意如此明顯,但蕭照臨卻始終保持了極大的耐心,甚至沒有出言催促過一句。

直到晚間,張叔再一次來尋他,隔著檻窗躬身道:“謝公子,今日畢竟是端午,乃大凶之日,還是得有些人氣才好,不如去正殿與殿下聚上一聚?”

謝不為聽著已減小的淅淅瀝瀝的雨聲,默然許久,終是應下。

有些事,該來的總會來,他需要承擔起其中的後果,與責任。

自他一出門,便注意到四處已是布滿了菖蒲艾草,並標以五色花紙,蒲艾之香溢遠甚。

他才恍有端午的實感。

等到了正殿,也已有布置好的晚宴。

他進來時,蕭照臨正端坐主案之上,手執白玉杯自斟自飲。

聽到他的步履聲,也隻是執杯的手略滯,瞬又飲儘半杯,才朝他看來,露出個淺淡的笑意,卻還是什麼也沒說。

便如站在他窗外的身影一般,周身充斥著寂寥之意。

他心念一動,上前對蕭照臨行了見禮,蕭照臨也隻是淡淡應下,再教張叔引他入座。

此後,蕭照臨沒有出言,而他亦沒有主動開口,席間唯一的聲音,還是張叔勸他飲了幾杯菖蒲酒,以避蟲邪。

一直到宴席將散,蕭照臨的目光才終於從一杯一杯飲不儘的酒中落到了他的身上。

此時,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彎月也破開了層雲重現,月光便如漲潮一般漫入殿內,滿室的器具、陳設都淹沒在了閃閃發亮的波瀾中。

包括,蕭照臨的眼睛。

這是他這三日以來,第一次有勇氣去看蕭照臨的眼睛,是如往常一般漆黑深邃,卻因映著淡淡月華而如有星子布在天幕之中閃動著點點爍光。

可,仍是未減其周身寂寥之意。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似乎,蕭照臨這幾日來的不同尋常,並不完全是因為他。

就在他開口欲問之時,蕭照臨卻先他一步,對他

招了招手,“卿卿,過來。”

謝不為一怔,不知是因為蕭照臨的要求,還是因為蕭照臨輕喚他的那句,“卿卿。”

正當他踟躕之際,蕭照臨又輕笑,話語之中卻有著淡淡的歉意:

“你不必這般防著我,那夜,是我太過唐突,我知道你還沒有準備好。”

謝不為在聽到蕭照臨提起淩光閣那晚便忍不住地開始緊張,案下的手在不斷地纏緊,是在積蓄親口告訴蕭照臨,他還不喜歡蕭照臨的勇氣。

“但沒關係,隻要你還在我身邊,我便會有這個耐心,君臣也好......也罷。”蕭照臨話語一頓,忽垂下了眼簾,凝著杯中微漾的金波酒水。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又緩緩開口,但,起初的聲音低沉,似是自言自語,教謝不為無法聽清。

謝不為便隻聽清了蕭照臨抬眸對他說的後半句,語意鄭重,“卿卿,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們,還是先隻做君臣吧,其他的,等日後......再說。”

謝不為案下糾纏的手也忽有一頓,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像是之前對他圍追堵截、步步緊逼的獵人,在即將將他捕獲之時,卻突然心回意轉,親手撤下了已經將他緊緊纏住的大網,再告訴他,你自由了。

但他不覺得蕭照臨對他的心意是假,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多天都在思考,到底該如何拒絕蕭照臨的喜歡。

許是他麵上詫異之色太過明顯,讓蕭照臨也開始有些慌亂。

放下了手中白玉杯,大步來到了他的身前,並於他案前單膝蹲下,再抬起了他的手臂,從寬袖中取出了什麼,垂首係在了他的手臂上。

謝不為也同樣垂眸去看,是一條由青、赤、白、黑、黃五色的彩絲做的,上麵還繡有日月星辰圖案的絲絛。

“這是辟兵繒,也叫長命縷。”

蕭照臨適時為他解了惑,在確定五彩絲絛已是牢牢係在了他的手臂上之後,才站起了身,但卻沒有回座,而是垂首凝目他,眼眸中蘊著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

“卿卿。”蕭照臨又如此喚了他一聲,他隻覺得蕭照臨好似是正對著他的耳朵在說話,不然,怎會如此酥癢。

“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直到謝不為又夢遊般地回了偏殿,他還是不明白,今日蕭照臨究竟為何主動與他疏遠......哦不,也不是疏遠,而更像是刻意地要與他在名義上保持距離。

還有,為何這些天來,蕭照臨會顯得如此寂寥又落寞。

但,這些疑問並沒有困擾他很久,在第二日,他便知曉了答案。

翌日,是蕭照臨親自來到了偏殿尋他,無人隨身侍候,也沒有張叔跟隨在旁。

更反常的是,蕭照臨素來喜著玄金色的華貴長袍,再束金玉冠,威儀儘顯,有著居高臨下的孤傲之感。

可今日,卻穿著純白色的衣袍,布料也很是粗糙,並非是絲綢錦繡,隻像是寒門文人的打扮,且也未戴金玉冠,而是

僅用一條純黑色的布條束發(),便更是樸素。

雖仍不減其身與生俱來的高貴氣度⑽[()]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但終究是低調許多,另外,那種寂寥、落寞之感,也愈發濃厚。

蕭照臨顯然是一夜未睡,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在見到他時,冷沉的麵上才勉強扯出個笑,“隨我去一個地方吧。”

謝不為雖有猶疑,但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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