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難得的一個秋日晴空。

可惜,眼前的一切卻皆被血色浸染。

謝不為一雙泛著淡淡血色的眼眸中,映著城下累累血肉與白骨。

有些,尚能分辨出是頭顱、是手臂、是腳足,是各種殘缺的斷肢軀體。

但更多的,卻是仿佛已與地上的泥濘、血汙融在一起,辨不出任何肢體形狀的血肉。

理應是會恐懼的。

無論是誰見到這一幕,都會本能地想要逃離這個仿若人間煉獄的地方。

可此時的謝不為,卻沒有生出絲毫逃避之心。

他自然不是不懼死,也並不認為他留下來就可以扭轉如今的死局。

而是,他知曉——他不能退。

在他身後的孤城中,還有千餘百姓,千餘已經飽嘗過各種苦難的百姓。

一旦棄城,在凶殘的海盜麵前,這些百姓便將會再無任何活路。

而這座孤城,也終究不是真正於世隔絕的孤島,而是能通向會稽、通向臨陽,乃至於通向整個揚州、整個魏朝的大門。

若是讓海盜占據此城,以孫昌對朝廷的恨意,以及五鬥米道的號召力,海盜之患便終將演化成席卷全國的叛亂。

屆時,就算國朝終能平定此亂,但又會有多少軍士、多少百姓死於這場叛亂。

即使他認為自己並非救苦救難的救世主,而僅僅是一個普通人,一個阻擋不了海盜攻城的普通人。

但無論是這段時日在鄮縣的所見所聞,還是從前謝女士的言傳身教,他都做不到將這些已經發生的苦難,還有未來可能發生的苦難熟視無睹。

尤其是,如今的死局,也並非與他一點乾係沒有。

是為這身處局中的責任感,也是為了彌補他自己的過錯——

他都不能後退分毫。

而他心底也同樣仍有希望。

或許,隻要他可以再多堅守一會兒,永嘉的戰艦援軍便會到來。

那麼,一切一切更加糟糕的設想也就不會發生。

這其中的道理並非他一人知曉。

劉二石、慕清、連意,還有在場所有的軍士,自然也都清楚。

是故,在他說出“我來迎戰”這句話之後,便也再無人勸說他棄城撤退。

慕清連意相顧一眼後,齊齊來到謝不為麵前,“奴願護衛六郎周全。”

謝不為的目光緩緩移到了海盜陣列後方,凝視孫昌一瞬,手中長劍微動,寒光一閃,“好,那就助我衝破賊寇之陣——”

“殺孫昌!”

他旋即轉身,往城下而去,字句鏗鏘。

“慕清連意領府兵與我衝殺,劉校尉率軍士在後,務必守住城門。”

而就在他走到城門後之時,忽聞有踏踏馬蹄向此奔來。

謝不為心下一凜,舉目望去,煙塵散儘之後,竟是一眾裝備精良的士兵。

為首者迅速飛身下馬,於

謝不為麵前單膝跪倒,略有些氣喘籲籲。

“臣乃東宮衛統領鄭舟,特奉太子之命,率五百東宮衛兵,前來助寧遠將軍殺賊破敵。”

謝不為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太子?”

鄭舟見狀立刻向謝不為雙手奉上東宮令牌,“三日前,鄮縣驛兵將海盜情況稟至朝中,太子不等陛下與諸臣決斷,便命我等即刻啟程前來相助。”

謝不為緊攥著令牌,但未等他再有反應,“嘭”的一聲巨響傳來,瞬即有嗆鼻的黑煙衝天,漫入城中。

謝不為神情凝重,因他知曉,這是海盜手中的火藥又一次成功爆炸了。

他便不再有任何猶疑,速命鄭舟及其身後東宮衛,“善戰者與我一道衝鋒破陣,其餘則留守城門,不讓賊寇能進分毫。”

眾軍應如雷鳴。

如今,城中是有近八百軍士,此戰勝算便大大提高。

即使暫不能將兩千海盜皆斬於城外,但定能衝破海盜陣列,殺孫昌。

城門隨令而開,黑煙淡去,即有戰馬如鬼魅越出。

是鄭舟奮勇自告為前鋒,率東宮衛破敵在前。

一時之間,馬蹄踐踏之處,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慘叫聲四起。

很快,密密麻麻的海盜陣列便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謝不為看準時機,與慕清連意一道衝入其中。

府兵們也都驍勇異常,不過片刻之後,就將海盜陣列後方殺了個乾淨。

而孫昌似是沒想到城中竟有“神兵天降”,在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便被慕清連意帶領的府兵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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