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行半途,便遇劉二石。
劉二石一臉喜色,勒馬停在謝不為麵前。
其行動雖因帶傷在身而有滯緩,但仍是堅持下了馬,才對謝不為行禮道:“稟謝將軍,永嘉援軍來得十分及時,在城門將破的時候,有如神兵天降,助我們一舉除儘了海盜!”
縱使心下思緒不定,但聞捷報,謝不為總歸還是舒了一口氣,“來了多少援軍,又是何人所領?”
“回稟謝將軍,來了兩千援軍和五條戰艦,乃是永嘉內史親自領軍相助。”劉二石一一答道。
“永嘉內史還道,他本是孟相下官,在接到孟相消息後便即刻點兵動了身,但奈何近日天氣有異,東海之上風大浪急,這才耽誤了時日,還請孟相與您莫要怪罪。”
謝不為了然頷首,也自然沒有追究之意,斂眸稍忖過後,再道:
“孫昌已死,但舟山眾島之上至少恐怕還有不少海盜,你去將孫昌的頭顱割下,帶過去懸在戰艦桅杆上,若是他們願意投降就暫時放他們一條生路,等候朝廷審判,若是他們繼續負隅頑抗,便不必顧忌,當場格殺。”
此番話並不長,但謝不為一口氣說完之後,卻覺心下沉悶,並有些隱隱作痛,便忍不住鼻口皆用,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下,才稍有緩和。
身後恰有馬蹄聲傳來,是慕清連意跟了上來。
謝不為穩住了氣息,再吩咐道:“此戰已畢,但劉校尉要與永嘉內史及援軍前去舟山處理餘剩海盜,那便由你們清點戰場,記下犧牲軍士的數目與名單,再安撫城中百姓,將糧草等物資也都發放下去。”
他忽覺眼前陸離,額角作痛,但並不當回事,隻抬手按了按之後便繼續道:“若遇困難,便去尋諸葛府君......”
話語突兀地頓住了,是謝不為心下隱痛竟猝然更甚,他便忍不住撫住了自己的心口,本能地劇烈喘息起來,一時也再說不出話。
連意見狀趕緊下馬奔至了謝不為身邊,將瓷瓶中的藥丸送至了謝不為的唇側,“六郎,藥,快吃藥!”
謝不為乾涸枯白的雙唇一動,抿下了藥丸,藥丸入口即化,順著喉嚨滑入了胸腔之中。
再不過瞬息,謝不為心下疼痛便緩,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連意這才鬆了一口氣,再主動開口道:“六郎放心,奴與慕清一定會處理好這些瑣碎之事,還請六郎保重身子,先回縣府安心休息,之後諸事,還待六郎主持。”
謝不為也知曉自己現在狀況實在不佳,猶豫幾息過後,便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劉二石與慕清連意,“那就有勞諸位了。”
說罷,便引馬回城。
城門處甚是忙碌,活下來的軍士們正在忙著打掃戰場。
血腥味、焦臭味還有刺鼻的火藥味頓時衝入謝不為的鼻尖。
謝不為一時呼吸不透,便更覺頭暈目眩,隻勉力控馬,入了城門。
也就是在此時,忽有一陣清風掠過,送來了一
抹隱隱的——竹香。
謝不為半垂的眼簾霎時睜開,熟悉的墨綠色身影便映在了眼底。
倏然間,暗淡的清眸也明亮了起來。
他迅疾越下了馬,三步並做兩步撲入了孟聿秋的懷中,眸中水光閃爍,“懷君,你醒了!你沒事了嗎?”
孟聿秋牢牢環住了謝不為的腰,輕甲冷硬,卻並不妨礙他們彼此之間溫熱的氣息交錯。
他垂下頭來,指腹輕擦謝不為麵上的血跡,在確認這並不是謝不為的血之後,才緩了一口氣,並輕柔地抹去了這點點血跡,“鹮郎,不哭,我沒事了。”
再將謝不為橫抱入懷,登上了身後馬車,言語溫和又夾雜著憐惜,“鹮郎,隨侍與我說,你受了很重的傷.....”
他重重呼出了一口氣,竹香頓時縈滿謝不為周身,仿佛是在代替他安撫謝不為。
複開口,語中已滿是心痛之意,“是我不好,讓你獨自麵對這些。”
謝不為緊緊靠在孟聿秋的胸前,聽著孟聿秋“砰砰”的心跳,又貪婪地汲取著孟聿秋身上的溫熱,心下陰雲漸散,就連疼痛也好了許多。
他握住了孟聿秋的手,輕輕擺首道:“不過是一些小傷罷了,並不妨事。”
他再仰起頭,指尖輕觸孟聿秋鮮少皺起的眉頭,“可懷君,若沒有你那夜突襲爭取來的時機,我與將士們也守不住鄮縣。”
話才出,眼中淚水猝然噴湧而出,“還好你沒事,還好你醒了......”
他埋入了孟聿秋的頸側,滾燙的淚水便瞬間滑入了孟聿秋的衣襟之中,哭聲悶悶,“你要是再不醒,我也再支撐不住了。”
孟聿秋聞言心下一痛,他輕撫著謝不為的後頸,又垂首輕吻謝不為的額角,“沒事了,都沒事了,我們都好好的。”
但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句話後,謝不為心下卻忽有一墜。
下一瞬,他又似在回避什麼,竟是第一次刻意打破了他與孟聿秋之間的溫存,主動提及旁事。
他囁嚅著,“懷君......我讓人殺了孫昌。”
孟聿秋不知是因謝不為所說的內容,還是因察覺到了什麼,撫著謝不為後頸的手有一頓,但在片刻之後,便如往常般溫聲答道:
“孫昌作惡多端,死不足惜,他死了自然是一件好事。”
可謝不為卻語出猶疑,又將方才他與孫昌之間的對話複述了一遍,才道:
“我當時有些動搖,如果孫昌所說不假,說不定,琅琊王氏便再不能在朝中肆意弄權。”
他複抬眸,瞳仁微動,“可我卻.....殺了他,其實我也沒有把握,一定能找出孫昌口中可以讓琅琊王氏再翻不了身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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