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謝不為從未有過這樣安靜地與謝席玉相對而坐的時候。

甚至,還可稱得上有幾分心平氣和。

至於這原因,倒不是他突然忘卻了或釋懷了與謝席玉之間的仇怨,而隻是——太冷了。

即使阿北也在房中各處燃了炭盆,可因時候並不長,室內便還未暖和,加之一路來寒風侵襲,涼透了身上狐裘,身子骨中那細密的隱痛便又漫了出來。

雖不至喚醫用藥的地步,但也足以令他再不想動彈,便隻歪斜著身子,支肘撐額靠在那鋪了一層厚厚毛氈的窗台上。

他眼簾半掀,卻沒有去看與他僅有一案之隔的謝席玉,而是頗有幾分慵懶地,看著案上淺刻的卷草紋*,而目光則順著那盤繞卷曲的紋路緩緩遊移。

清眸之中瞳仁微動,燭火點在其中,也隨之微微閃爍著,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清絕之意。

恍若一枝正倚在窗邊盛盛綻放的梅花,不小心沾染了幾滴夜間的露水,花瓣微顫著,露水又晶瑩,本是穠豔至極,卻又因其肌膚霜白如雪,便多了幾分出塵淩傲的意味。

而謝席玉則與之不同,正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身姿氣度乃至麵容也一如往常,十分清冷淡漠,一雙通透的琉璃目中更是平靜如水,仿佛不曾有過半點波瀾。

但其淺藍色的長袍卻委頓曲折地曳在案下,並壓在了謝不為赤紅的衣角之上,在此燭火不明的晦暗之處,乍眼看去,竟宛若湖冰與火化在了一處。

窗外寒風呼嘯嗚咽不斷,室內炭火窸窣嗶啵不停,於此寂靜寒夜中,倒顯得有些喧囂。

而他二人就這麼靜默地相對而坐,時間都好似靜止了,仿佛在此喧囂之中,又隔出了另一方天地。

一方,隻有他們二人的天地。

在燭火的映照中,謝不為的影子與謝席玉的身影,又似乎重疊在了一起。

有些奇怪的是,他二人的麵容、身形並不相似,但恍惚間,卻猶如鏡像的兩麵,又或者說,謝席玉像是——謝不為的影子。

“阿姊為何不在府中?”

謝不為的目光停頓在了卷草紋的尾端,不知為何,眉心忽有一顰,終於啟唇打破了此間的靜謐。

謝席玉的視線同樣落在了案上卷草紋的尾端,那處便是此株雙片花葉型卷草紋的枝乾根部,舒卷的長葉與繁複的花朵也正是由此纏繞著不斷延展。

又像是有了生機,長葉與花朵流動著愈纏愈緊,並逐漸蔓至了謝不為霜白的手腕邊,仿佛下一秒,便可攀纏其上。

“阿姊如今正住在會稽莊子中。”

謝席玉雙目一瞬,漸漸收回了視線,又緩緩抬眸,清冷的目光便落在了謝不為的眉目之間。

謝不為似是察覺到了謝席玉的視線,他偏了偏頭,卻還是不願抬首,隻語含不加掩飾的責怪之意。

“明日便是除夕,為何不接阿姊回府?”

謝席玉語調仍是淡漠,聲音也十分平靜,“阿姊說,她還未與王

氏斷絕,年節歸府,於禮不合。”

謝不為聞言一默,撐在額邊的指節也有一動,似是暗暗揉了揉額角。

他知曉,這確為謝令儀所言,是謝令儀不願在還未與王衡和離的情況下牽連謝府。

他心底陡然生了沉沉的愧疚,是他事先不曾考慮周全,才讓謝令儀落到此進退維穀的境地,以至於年節時候,也隻能孤身一人留在會稽。

又正有一絲寒風擠入了窗間,吹得他鬢邊碎發微動,而那攜來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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