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我收到了......芸娘的死訊。”

謝翊手中的信頹然而落,本該輕如燈下細塵,但在這一刻,卻若驚雷乍響,隆隆碾過耳畔。

“謝皋並未告知我芸娘的死因,但我卻知道,芸娘她,死於......絕望。”謝翊也同樣慢慢閉上了眼,尾音顫抖不止。

“死於,一個母親的絕望。”

室內驟靜,但窗外風聲忽起,嗚咽似悲鳴。

沉默許久之後,謝翊陡然睜開了眼,以手靠近案邊的燭火。

火焰微微搖曳,熱意灼向了他的掌心,但他卻沒有回避,而是如同接受審判一般接受這火焰帶來的灼痛。

“是我,是我造成了這一切,就如芸娘所說,我是個卑賤的小人,是個滿手罪孽的卑賤小人......”

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帶得身前的木案都在劇烈地晃動,案上累累文書、張張信箋四散,連同筆墨硯台劈裡啪啦地摔落在地。

那些文書、信箋混在了一起,狼藉一片。

謝不為驀地睜開了眼,想要上前攙扶謝翊,卻被謝翊抬手以止。

他躬著身,撫著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緩慢地喘息道:“我對不起的不隻有芸娘,還有謝皋,還有......你。”

“是我害得你母親早產,以致你先天不足,身體孱弱,多病多恙;是我害得謝皋,要在忍受與親生孩子分離的同時,還要費儘心力將你撫養長大;

是我害得你失去了你本該擁有的來自所有人的疼愛、喜愛,憑白遭受了許多人的汙詆;是我害得謝皋在為我付出一切之後,還要替我承擔下所有的罪名......”

他撫在胸前的手慢慢蜷緊,卻還是在止不住地顫抖。

“二十年來,這些罪孽一直壓在我的心上,無時無刻不在拷問、鞭笞著我,使我沒有一天能夠安眠。”

他忽然垂首笑了一聲,“但這也是我應受的懲罰,一個罪人,本就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他緩緩抬起了眼,望向了謝不為,眼底神色複雜,“可僅僅如此,還是不夠,我的罪孽實在太深太重......”

“叔父。”謝不為迎上了謝翊的目光,遽然打斷了他的話,“我有一個疑問。”

謝翊沒有立刻應下,而是就這麼沉默地望著謝不為,望了許久。

彼時,謝不為獨在窗下,整個人已經完全淹在了月光中,淹得通體發涼。

像一塊白玉,零落地碎在了月光下。

而謝翊則在案邊,一盞燭燈光亮微弱,照不清他蒼老的麵容,也照不清他身後無儘的昏暗,隻將他鬢邊星星點點的白發照得格外明顯。

像經年的雪,沉重地壓在了他的靈魂上。

但如此沉默的對視,卻並未勸阻謝不為分毫,他固執地重複了一遍,“叔父,我有一個疑問。”

終於,謝翊收回了目光,並像是妥協一般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六郎,你有何

疑問。”

“自來此處,起初,隻有叔父一人對我好,我也隻將叔父一人當做自己的親人。”

謝不為突然停頓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原本明日,我會穿上叔父為我準備的深衣,迎接我的冠禮,而叔父也會作為我最親的人,親手為我加冠,為我祝福,還有疼愛我的阿姊陪伴在側。”

“那時,我......便會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再次閉上了眼,又深深呼吸了一下,是想要抑住心中的情緒,卻沒有成功。

“而現在,我卻有些分不清,叔父對我的好,是出於贖罪、出於愧疚、出於補償......還是僅僅出於我與叔父之間的......親情。”

“那個穩婆說,她告訴我這一切,隻是想讓你得到解脫。”

他的嗓音像是被浸泡在了痛苦與煎熬之中,聽起來潮濕又酸澀,而每一字,又都像在扒開自己已經結痂的傷口,活生生、血淋淋。

“所以,我的存在對叔父來說,難道,隻是一種負累嗎?”

謝翊怔愣住了,但旋即,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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