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十四年,二月十五,本該是世家眾人前去謝府觀禮的日子,但有一則消息於清晨憑空而出,並無脛而走,遍傳朝野上下,而令眾人一時竟“不敢輕舉妄動”——
素有盛名的當朝太傅、左相、侍中、領中書監謝翊上書於聖,自陳二十年前陳郡謝氏那一樁家奴換子的惡行乃是為其所指,其自行虧名損,實無顏居廟堂、為朝官,故請辭入寺修行,悔過自懺,以贖罪孽。
此事便如平地起驚雷一般,使得朝野震顫。
這不僅是因為乃群臣之首、名士楷模的謝翊竟是如此德行有虧之人,更是因為若謝翊辭官退隱,朝局便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謝翊不在,陳郡謝氏便再無力直接與潁川庾氏抗衡,而朝中潁川褚氏不過初興、太子也不過堪堪接手汝南袁氏之勢,庾氏一族獨大便成定局,至少,已無法扭轉。
而謝翊辭官後,領中書監一職多半也會落入庾氏之手,可庾氏並非謝翊那般於公無私之人,屆時,朝政、國是勢必會受到影響,恐累及其他世家與民間百姓。
這般,眾人自然希望皇帝能挽留住謝翊,可謝翊辭官之心卻十分堅定。
並且,傳言庾氏在收到消息後,當即便聯合了一眾親族戚族,一同上書攻訐謝翊,道其乃愆德之人,為人尚且不足,又怎堪為臣之首、為民之率,便是徹底斬斷了謝翊的退路,也讓皇帝無法恕其之罪。
眾人一時唏噓不已,但明裡暗裡,又都將目光投向了謝府,窺探著處於風暴中心的謝氏,究竟會如何應對麵前的困局。
然而,他們最先看到的,卻是本該留在朝中的太子竟不顧朝局動蕩親臨謝府,而尋找謝氏六郎的下落。
謝氏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謝府之內自然陷入了混亂,甚至無暇迎太子玉駕,隻遣管家出府謁見太子,實在是頗為失禮。
但好在蕭照臨無心於此微末之事上,隻詢謝不為可在府中。
管家渾身觳觫不止,伏身答道:“六郎昨夜便出了府,至今未歸,我們也不知六郎的去向。”
蕭照臨麵色微沉,不自覺旋著指上銀戒,但不過須臾,他心念一動,立即吩咐道:“去東郊。”
——那裡,是他送給謝不為的棲身之所。
車駕疾駛,轆轆遠聽,餘聲卻傳至謝府內的樓閣之上,像一片飄渺的風,吹起了獨臨欄杆之人的淡藍色衣角。
錯眼看去,衣袂翻飛間,竟似快要與其身後煙藍色的天空融為一體,淡漠到隻像是一道——
頎長的影子。
*
清晨的春風裹挾著春夜還未消逝的寒意與春日還未盛起暖意攀過了高聳的院牆、掠過了清澈的小池、穿過了曲折的遊廊,終拂起了窗後謝不為素白的衣袖、揚起了他如烏瀑的長發。
彼時晨陽初升,萬丈金光從東方的山巒之上斜照而來,淡雲碎金,映在他的眼中,卻比映於粼粼池水中的變形得更加厲害,隻餘下了些許模糊的光暈。
而池
邊水草間,懸有一隻不知名的昆蟲,但它透明的翅膀上麵,卻完整地映出了金色的晨光。
這一切的景色都被框在了直欞窗中,可從外看去,卻是謝不為被嚴嚴實實地框在了四四方方的窗格內,像是被困住了一樣。
就連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