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便知是誰買通同考了。”縣太爺道:“也是。”
將手裡驚堂木一拍,宣道:“此事仍有蹊蹺。著生員孔夢科自去查證,一月為限。若到時仍不能證你自個清白,還要按舞弊論罰。”
從縣衙出來,孔夢科糊裡糊塗,心想:“我一沒有錢,二沒有權勢,怎麼去查?”但他勉強逃過一劫,得了一個伸冤的機會,總還是好的。看那縣太爺處事,大不了到時他逃回村裡,或也不會追他的責。
孔夢科不能回四婆家,回縣學又要見好些中了的同窗,站在縣衙門口發愣,不知要往哪裡去。那官道上人來人往,秋風一吹,一片黃葉掉在孔夢科頭上。他將那葉子摘下來,心中一動,想:"阿繡哥的銀子不就在樹上麼?”隨即沿著紅牆走了一圈。東門外邊果真有棵柳樹,已經長到二丈高。往上數的第二個樹杈離地也有丈餘,孔夢科跳起來也夠不到。
孔夢科心一橫,兩手抱住樹乾,腳下一跳,學著那些個頑童模樣往樹上爬。誰知爬樹是個很要氣力的活。孔夢科在樹乾上磨蹭半天,手臂又酸又軟,不能寸進,反倒滑落下來。他一摸褲子,想:
“將衣裳磨破了可不好。”於是找路邊店家借了一根竹竿,去打那柳樹枝條。柳樹本就枝葉寥落,他再拿竹竿一打,枯枝簌簌作抖,更是暴雨一樣落下來。守門的衙役追他道:“兀那小子,你乾甚麼呢!”
孔夢科從小到大沒乾過壞事,十分心虛。衙役一喊他,他更著急了,想道:"《丈人承蜩》,怎麼說的?用誌不分,乃凝於神。粘蟬和打這東西想是一個道理。”
思及此處,他奮力躍起,手中長竿趁機一捅,把個臟兮兮的荷包從樹上捅掉下來。孔夢科伸手一撈,將那荷包握在手中,撒腿就跑。那衙役遠遠地喝道:“你跑乾嗎!”孔夢科叫道:“孔聖人保佑!”拎著袍子下擺,跑到官道上。等那衙役被他甩開,總算看不見了,孔夢科已跑得氣喘籲籲,在路邊坐下來。他兩手抖個不停,好容易將荷包打開,裡麵骨碌碌滾出來一顆桃核大的碎銀。
孔夢科怕它滾跑了,趕忙撿在手心裡,吹掉灰塵。那顆銀子沉甸甸、冷冰冰,連帶著教他心裡也沉鬱至極。嚴繡在村裡時伶俐活潑,兼之懂事能乾,誰都喜歡他;嚴繡在縣裡做巡檢,手底下的捕快民壯無不服他。怎麼會溺水死了、留剩一粒銀子呢?真是蒼天無眼,叫願意活的活不成、應該死的死不了。
他將那銀子捂得熱了,當成護身符一樣貼身收好。除卻阿繡哥的這一兩銀,他身上還剩的幾個銅板,拿出來買了一遝紙錢,又搭了一輛牛車,飄飄搖搖,行到西湖邊上。此時正值日暮,碧水朱霞,秋色接天。孔夢科蹲在湖邊,將紙錢燒了,喃喃地念:“天下江河,同歸一源。阿繡哥,我在這兒燒紙,但願你也能接得到。”
這附近沒有人家,等到太陽落山、紙錢燒完,周遭隻剩鬼氣森森的樹影,還有一股焚紙的煙火香味。孔夢科非但不怕,反而有些期待,對著湖水道:“阿繡哥,上回你說我沒有變化,我開心得不得了。旁人老愛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一類的話,隻有你不這樣說。”又笑道:“你大概也不知道這句話。阿繡哥,你問我有沒有原諒你。你怎麼這樣問?”
那一泓靜水默然無語。孔夢科伸出一手,浸在水中,想:“阿繡哥,但願你走的時候,水沒有這麼涼!”這話才在他腦子裡過了半截,忽然一隻冷手猛伸過來,把他從水邊扯開了。孔夢科嚇了一跳,忙轉過頭。嚴繡牽著黑馬,站在暗中,怒道:"孔夢科,你非尋死不可嗎?"
孔夢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