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巡撫,名叫王鬆鶴的?"嚴繡道:
"是打了他。”閻王爺又道:"為何打他?"
嚴繡抬頭道:"想打就打了,要什麼緣由。"
殿內百鬼,無論文武,都竊竊私語。孔夢科知他要攬下過錯,在後邊一個勁扯他。嚴繡道:“你不要扯了。”閻王爺也道:“堂下拉拉扯扯,成什麼體統。”孔夢科隻好放手。那閻王爺道:“身為陰差,私通活人,為禍陽間,合該罪加一等。打入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嚴繡回頭看一眼孔夢科,應道:“是。”
孔夢科按捺不住,磕了個頭,起身道:“老爺,學生有話說。”閻王道:“秀才請講。”孔夢科道:"浙江巡撫王鬆鶴,隻手遮天,豢養小鬼,為著一己私仇顛倒是非,擾亂秋闈。打他何錯之有?”
閻王爺道:“他乃是活人,並非地府可管。”孔夢科道:“作了再多惡事,也由他逍遙嗎?"閻王爺道:“等他壽元儘了,再來分說。”
孔夢科氣得發抖,踏出一步,指著堂上道:“學生孔夢科,自幼讀儘聖賢書,一生隻跪天地君親師。今天有幸見識,覺得你這地黑白不分,不配為地。煩你給我跪回來罷。”嚴繡喝道:"不要亂說話!”孔夢科道:“作了天地,還想不受諷諫,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大不了將我也下進地獄裡。”
閻王爺冷冷將他盯著,正在僵持不下,堂下的小鬼馮阿末,忽然臉色蒼白,喉嚨裡咯咯作響。他們從陽間回來,帶回阿末人魂,此時他已經三魂齊全,明白事理了。聽到師兄、嚴繡要給治罪,他腹中難受,徑自乾嘔起來。嘔了半天,從嘴裡吐出一個紙團。眾人打開一看,隻見是一角生死簿,上邊寫著王鬆鶴姓名八字,再看死期,早在兩年以前,壽元就該儘了。孔夢科喜出望外,對閻王爺道:
"這樣一來,嚴繡不過行了陰差職責。還有甚麼理由罰他?"
閻王爺道:“但他私通活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孔夢科道:“非他私通活人,是學生強迫他來往。要罰當罰學生。”
閻王爺斜他一眼,將驚堂木一拍,道:"你以為你是活人,我便治不了你麼?杭州府小江村孔夢科,原定壽數八十六,榮華一生。現今把你壽命剝去一個甲子,死後著地府裡作文書贖罪,你服不服?"嚴繡叫道:“不可!”孔夢科卻道:“再好不過了。”當堂與嚴繡抱在一塊,喜極而泣。閻王爺笑道:"成何體統?也不怕遭人議論。”孔夢科道:"死既死矣,誰還管彆人說話呢!"再說那巡撫王鬆鶴,自知延年無望,趁眾人不注意,奪路逃出森羅殿。嚴繡道:“不必追他。”
於是小江村的獵戶家,圈中母豬懷胎四月,除去十隻白淨豬仔,另誕下一頭花臉小豬。
一晃三年過去,又到桂樹懸香、鄉試放榜的日子。這天清早放出榜來,不到已時,報喜的隊伍已來到縣學,圍在書舍院門。護院收了封包,不許媒人往裡進,也不許敲鑼放炮的往裡進,隻點了五個周正懂禮的小廝,列隊進了書舍。這五人一路高呼:“恭賀孔老爺高中解元!”旁的生員聽見了,從桌上床上爬起來看。如此到了孔夢科的屋舍,門戶都緊緊閉著。那五人敲了敲門,沒人應答,唯有門縫裡隱隱飄出來鑼鼓樂音,好像誰在唱戲。再仔細一聽,唱的是時興《商輅三元記》,其中戲子唱腔、音韻,個個極品,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隻聽門內小生唱:
【駐雲飛】白麵書生。有誌須登。立耀津。學乃立身本。儒乃真流品。書內有黃金。不必求人顯祖榮。那個不欽敬。多少魚龍變化成。
但這孔夢科,也不過中了舉人而已。此時唱《三元記》,未免顯得心高氣傲。要是將來考進士,一舉不第,則要惹人笑話。報喜的五人對視一眼,敲門道:“恭喜解元老爺,解元老爺在麼?”敲了好半天,門總算開了。應門的是個六七歲小孩兒,兩頰通紅,作小書生打扮。小孩看了一眼門外情狀,道:“你們怎麼才來。”
報喜的人道:“解元老爺呢?”
那小孩道:“解元老爺一早坐船走了。”
這幾人麵麵相覷。什麼坐船?解元老爺要秋遊麼?紅臉小孩撓了撓頭,從懷裡摸出幾個紅封,道:“這是給你們的賞錢。”
幾人趕忙謝過,打開紅包,一股桂花馨香撲麵而來。紅包裡邊靜靜滾出來幾粒桂子,然而沒有錢。這幾人要找小孩兒的麻煩,再抬頭時,小孩也不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