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抿了口茶,在嘴裡含了會兒,咕咚咽下,繼續說:

“妒忌心,人皆有之,關心真相之人又有幾個?學子們想看到的是天才落幕,百姓們亦喜歡多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順天府如此多人,你說他們如何自證清白?”

朱厚照訥訥道:“父皇,你覺得他們有沒有作弊?”

朱佑樘不答,隻是道:“他們沒辦法自證清白,父皇也沒辦法幫他們證明,無他,絕大數人隻相信自己希望看到的,這就是人心!”

“那就這樣?”朱厚照不滿。

小少年正是嫉惡如仇的年紀,看不得一點不公平,哼道:“父皇,輿情傳播如此快,如此廣,用屁股想,也知道其中肯定有貓膩,十有八九是有人看上了程敏政的位子……”

他倏地想起了什麼,驚道:“父皇,您說,會不會跟前些日子打壓外戚有關?”

“你能想到這層,父皇很欣慰。”朱佑樘摸了摸兒子腦袋瓜,“大概便是如此了。”

朱厚照更怒,罵道:“看來打壓的力度還不夠,父皇你真該……”

“哎?”朱佑樘打斷他,道:“兒啊,任何時候動既得利益者,都會換來反噬,皇帝亦不例外,過剛易折,且,為帝王者要著眼於大局……”

朱佑樘悉心教導,可朱厚照卻聽不進去,反倒覺得父皇太慫。

雖不反駁,卻不認同。

朱佑樘耐著性子,掰開揉碎了喂:“外戚有外戚的妙用,不可輕易廢除,你隻知道文官勢大用武將,用太監,卻不知外戚也是皇帝掌權的一大利器!”

“這個團體的忠心不比太監低,同樣,也不乏有能力者。”朱佑樘道,“自古官僚反感外戚,太監,其本質就是他們的利益和皇帝捆綁,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皇帝的堅定維護者,這才討人嫌。”

頓了下,“當然了,外戚做大也有弊端,所以當初太祖才會對外戚限製,可話說回來,集權如太祖,也沒一棒子把外戚打死!”

接著,他遺憾道:“說起來,咱大明的外戚……除開國功臣徐家,真沒能扶上牆的,猶以你那兩個舅舅為甚,唉……”

朱佑樘歎道:“大明的外戚發揮空間並不大,今父皇又限製了下,不能再打壓了。”

“兒臣絕不會靠外戚!”朱厚照說。

“你隻能代表你自己。”朱佑樘說,“兒啊,你需知動既得利益者必須付出代價,又要,還要,輕則離心離德,重則……總之,在這場博弈中,大家都要遵守規則。”

朱厚照心中不忿,反駁說:“兒臣翻閱太祖實錄、太宗實錄,可沒見他們如何遵守。”

“不一樣。”朱佑樘道,“太祖是馬上打天下,與軍隊強綁定,太宗……建文昏庸無道,太宗奉天靖難,解民倒懸……”

說了通歌功頌德的話,朱佑樘這才道:

“太宗亦是馬上皇帝,同樣與軍隊強綁定,到了宣宗時期有所回落,再往後……主少國疑,權臣當道,直至你皇爺爺,才勉強把主動權搶了回來,卻也無法跟太祖、太宗相比。”

朱佑樘端起茶杯潤了潤喉,道:“厚照,政治土壤一直在變,今大明繁榮昌盛,四海臣服,想做馬上皇帝……沒條件了。”

“沒條件可以創造條件啊!”朱厚照說。

“……”朱佑樘‘啪嗒’撂下茶杯,黑著臉道:“敢情老子說了半天,都白說了。”

“哪裡哪裡,兒臣獲益匪淺呢。”朱厚照忙賠著笑,“父皇教誨,兒臣記下了。”

朱佑樘臉色緩和了些,起身道:“父皇倦了,去躺會兒。”

“父皇,這舞弊案兒臣來查吧?”

“胡鬨!”朱佑樘慍怒,“豈有太子斷案之理?再者,你還未成年,你辦案?有說服力嗎?”

“你凶什麼啊?”朱厚照氣到了。

“嘿?”朱佑樘更怒,正欲揍一頓小家夥,手剛揚起,卻忽的牙疼發作,麵容扭曲起來。

“父皇,父皇你沒事吧?”

“嘶啊~”朱佑樘滿臉痛苦,罵道:“疼死我了。”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啊……

朱厚照哼哼道:“誰讓你好吃甜食,說又不改……啊呀,錯了錯了。”

~

酒樓。

“伯虎兄,咋辦啊?”徐經慌張,舉止無措。

唐伯虎不比他強哪兒去,輿情太大了,他心肝狂顫。

“皇上是英明的,咱們與程大人隻是君子之交,並無行賄索題之舉,且那時,他還未擔任主考官呢。”

話是這樣說,不過,唐伯虎心裡也沒底,說話都帶著顫音。

唐伯虎很恐慌。

他不隻是為了自己前途,還有對逝去親人的使命感,這要是砸了,他都不知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砰砰砰……!”

門被砸響,“徐經、唐寅,速速開門。”

徐經驚恐,嚷嚷道:“我們沒有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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