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
明帝從主座上站起來,臉色稍緩了點。
可明蘭若細心地發現他眼神裡帶著焦灼,可見是非常擔憂周皇後的。
明蘭若沉吟著進了內室,周皇後躺在垂簾之後,身形嬌弱,一直難受的低吟。
她愣了下,原本以為周皇後是裝病設局來害自己,但聽著周皇後那聲音,倒是不像作假。
明蘭若上前放下藥箱,看著周皇後蒼白的臉,邊替周皇後診脈邊問:“皇後娘娘都有些什麼症狀?”
“娘娘最近有些腹痛,還有出紅。”一邊伺候的大宮女低聲道。
出紅就是女子下身出血。
看見明蘭若替自己診脈,周皇後冷著臉不說話,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咳咳……。”
立刻有宮女拿帕子替皇後擦嘴,明蘭若看著帕子上的猩紅,蹙眉:“怎麼,還有咳血?”
周皇後虛弱又不悅地道:“隻是最近孕吐得難受,才吐了點血痰而已,什麼叫咳血?”
明蘭若微愣神:“娘娘這是有孕了?”
怪不得明帝那麼緊張,後宮已經十年沒有新生的孩子了。
這一胎還是皇後的,嫡出的孩子不但意味著皇帝寶刀未老,還是風調雨順,國祚綿長的吉兆。
“怎麼,你診不出來?你這種假大夫,除了借看病勾引男子,能診斷出吉胎就怪了。”一道陰陽怪氣的女子聲音響起。
明蘭若冷眼看著周長樂捧著一碗藥走了出來,微微一笑:“看來周大小姐是在溫泉裡泡舒服了,來給皇後娘娘侍疾。”
周長樂一僵——“溫泉”幾乎成了她噩夢。
現在京城閨秀圈裡全是她“狠心、惡毒”的傳言。
以大理寺卿、按察院的小姐們為首,到處宣揚她的“惡行”
連父親都被按察院侍禦史在在朝堂上罵了一回教女不嚴,不配嫁給皇子當皇子妃!
真是讓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回,還是父親答應為她出頭弄死明蘭若,又把她送進宮裡給皇後姑姑侍疾換個孝順名聲。
可明蘭若這該沉塘的賤人竟然苟活下來了,真是蒼天無眼。
她陰沉著臉狠瞪了眼明蘭若,才坐在皇後身邊:“姑母,喝藥了。”
明蘭若聞著那藥味,抬手擋在周長樂麵前:“這藥不能喝!”
“龔醫正的保胎藥不能喝,喝什麼,喝你那些勾引男人的下作藥?”周長樂諷刺她
明蘭若收回給皇後把脈的手,冷冷地道:“皇後娘娘是懷孕了,但這一胎是葡萄胎,不能要。”
“什麼亂七八糟的葡萄結胎,你竟然敢詛咒娘娘肚子裡的星宿吉胎!”周長樂失聲驚呼,指著明蘭若的臉。
下一刻,周皇後就憤怒地支起身體下令:“將這詛咒本宮吉胎的賤女拖下去,竹板掌嘴一百!”
周長樂高興極了,眼裡滿是幸災樂禍,掌嘴一百,足夠打爛明蘭若那張妖豔無格的嘴臉了。
看這不守婦道的賤人拿什麼勾引表哥。
立刻就有宮女和侍從上來要拖命蘭若,龔醫正也摸著胡子得意地等著看明蘭若被打爛臉。
明蘭若忽然敏捷地撲到皇後床邊,壓低聲音冷冷道:“皇後娘娘你這用毒辣方子催出來的胎什麼樣子,你自己不知道嗎,您就不怕自己沒了,秦王殿下從此再無望問鼎皇位?”
周皇後僵住了,顫抖地指著她的鼻子:“你怎麼敢妄議國祚傳承……”
“您三番兩次出大紅,能有多少血流,您自己算算,秦王沒了您,如斷左膀右臂。”
明蘭若也懶得再說,徑自起身,也不反抗地跟著押自己的人往外走。
“你站住,回來說清楚!”周皇後想著明蘭若的話,心頭狠狠一悸,終於是忍不住喊出了聲。
周長樂錯愕:“姑母!你怎麼……”
“行了……咳咳咳!本宮自有分寸!”周皇後低聲咳嗽著,卻也沒像平時那樣主動去喝那藥。
明蘭若在周長樂不甘心的眼神裡,彈了彈被宮人扯皺的衣袖,施施然走了回來。
“你怎麼知道本宮三番兩次出大紅?”周皇後被宮人扶著坐起來,狠狠地看著她。
這個小賤人聯手太子逼得她禁足,若非她問龔醫正要了催孕的藥懷上孩子,此刻隻怕還在禁足。
可她孕後身體日漸虛弱,拿回了六宮協理大權也沒用,太醫院的人也沒查明白,為什麼她出紅得厲害卻依然胎脈穩當。
明蘭若這樣放肆,難道……難道她真的知道發現什麼不對勁的了?
龔禦醫一臉不屑地搶著道:“皇後娘娘這胎兒貴重之極,是天降祥瑞,欽天監也說了正對應了最近異常的天象,星宿降世,所以皇後娘娘懷相才如此辛苦。”
他頓了頓,朝皇後諂媚地道:“娘娘見紅也是這個原因,尋常人見了那麼多次紅,早就流產了,可皇後娘娘的胎兒依然穩當!這正是說明您這龍胎非同凡響!”
“嗬,庸醫可真能胡扯!若是你說的這樣,娘娘身體虛弱到扛不住這所謂的吉胎了,一屍兩命你是不是陪葬啊?”
明蘭若實在忍不住,冷笑出聲。
龔醫正臉色漲紅,指著她對皇後憤怒道:“您看,這肮臟不吉的賤人竟敢詛咒皇後娘娘和吉胎,您快請皇上處置她!”
明蘭若卻咄咄逼人地看著皇後:“這龔禦醫與我有仇,他正想殺人滅口,娘娘難道打算用您高貴的命成全他?”
對付這些想要她命的貴人,隻有這種近乎“挑釁”的態度,才會讓她們真的心生顧忌和猜疑。
周皇後臉色陰沉地顫聲指著她,心底卻有些慌了:“你你你……荒唐無禮,放肆!”
龔禦醫這話她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她原本雖然難受,卻也很相信龔禦醫的。
所以大哥殺明蘭若不成,她今天打算趁著明蘭若給自己診療的時機,無論如何都要找理由要了明蘭若的命。
可明蘭若這樣篤定的樣子,加上她一針見血地戳中自己的軟處——她得活著才能扶植自己兒子秦王上位。
周皇後心不可能不慌,咬牙對明蘭若道:“你說什麼是葡萄什麼胎!說不清楚,本宮就陛下治你大不敬的罪,叫你現在就人頭落地!”
明蘭若心中冷笑一聲,果然周後還是因為擔心身體,而不得不暫時舍棄想殺她的念頭。
她淡淡地道:“所謂葡萄胎就是胎兒於腹沒有長成人形,而是長成一串串葡萄泡泡的樣子,敢問娘娘最近出的血中可有泡狀物?”
“這怎麼可能……”周皇後疑惑地看向自己身邊的貼身大宮女,竟看見幾個大宮女臉色難看。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宮女:“難道……難道是真的?”
一名姑姑終於跪了下來,顫聲道:“娘娘……是有那些東西,奴婢們……奴婢們怕您擔心,拿給了龔禦醫看,他說無事的!”
龔禦醫臉色也變了,立刻拔高了嗓音喊:“都說了龍子吉胎和尋常人不一樣,有這些異狀是正常的,明蘭若這不貞婦人在胡說八道!”
明蘭若淡淡地道:“如果我沒猜錯,皇後娘娘不但咳血,頻繁大紅,下腹痛,懷孕不過一個月就頻繁嘔吐,且身體浮腫,葡萄胎在苗疆也叫惡胎症!”
周皇後蒼白了一張臉,不敢置信地捂住肚子,明蘭若所說的症狀,她全中!
明蘭若一看,就知道周皇後也清楚自己的症狀全對上了。
葡萄胎又稱為惡胎,胎不成胎,瘤不成瘤,是很罕見的女子孕中之病。
明明不是胎兒,卻能侵蝕女子身體,還讓女子身體孕脈穩固沒,發展到後期會迅速要了女子的命。
但阿古嬤嬤書裡記載,女子落下的葡萄胎腥惡至極,很合適孕育厲害的蠱蟲。
所以作為蠱師,必須熟悉葡萄胎的症狀和脈搏。
她這是第一次摸到葡萄胎脈,可結合皇後症狀,她很肯定皇後這次懷的就是葡萄惡胎。
龔禦醫這貨一天到晚在宮裡呆著,隻給娘娘和一些貴婦們看診,他一輩子怕都遇不上一例葡萄胎。
何況這胎還是他給皇後的藥吃了懷上的,大約是跟周皇後做了個“祥瑞”的局,好在明帝麵前邀功。
龔禦醫自然絕不會承認皇後得了惡胎症。
至於周皇後,就看她自己還要不要這個“祥瑞吉胎”了……
“此言當著?”一道冰冷的中年男音響起。
明帝不知什麼時候聽完了全部,臉色難看地走了進來。
周皇後臉色慘白,她捂住肚子,想強辯什麼:“陛下,不是這樣的,臣妾的龍胎一定是好的……。”
她不能認輸啊,她肚子的孩子是她在明帝這裡複寵的關鍵,今日這板上釘釘的要明蘭若小命的局怎麼就成了這樣?
明帝冷冷地看著周後:“是麼,你這肚子裡真是好一個祥瑞!”
枉他還覺得自己寶刀未老,還為今年異常的大災天象做了個讓他滿意的解釋——星宿吉胎降世!
上官宏業也扶住傷口,進來沉著臉道:“母後,您就是被一群庸醫耽誤了,定是這庸醫給您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才害得皇弟在您肚子裡沒長成!”
他聽到母後和舅母商量用這招來要明蘭若的命,他就覺得不對勁。
明蘭若還有利用價值,何況她像變了個人一樣,心機深沉,母後太意氣用事了!
龔禦醫看見秦王目光森冷地盯著自己,他知道秦王這是打算推他去擋刀,承受皇帝怒火。
他膝蓋一軟,跪了下去,聲嘶力竭:“欽天監都說了皇後肚子裡是吉胎,明蘭若這妖女在這裡妖言惑眾,娘娘肚子裡肯定是吉胎,陛下當先殺了這妖女,微臣用人頭擔保,若不能保下這吉胎,臣也受死!”
能拖一時是一時,他絕對不要死,死也要拖明蘭若這賤人一起死!
一時間,空氣裡窒靜下去。
龔禦醫這話是徹底拿捏住了帝王心思,皇後身懷惡胎,是於王朝大不吉的惡兆,是皇室醜聞。
哪怕是真的,診斷出來的人都首當其衝應該被滅口!
明蘭若心頭一緊,明帝看著她的目光陰鬱而帶上了絲毫不遮掩的殺意。
“是啊,妄言皇後身懷惡胎,來人將悼王妃拖下去,弓弦絞死!”明帝冷漠地道。
立刻有禁衛軍進來,要押下明蘭若。
明蘭若被扯了起來,她忽然抬起眼,冷冷地直視皇後:“龔禦醫連診斷都診錯,您以為他能治您的胎嗎,無非是讓您死得更快?”
隨後,她又看向明帝,咬牙道:“此惡胎一旦不好好處理,就會威脅整個天明皇朝和陛下康健,這春日大雪,東北大災都是惡兆!”
皇帝信亂神怪力是麼?不喜歡惡胎不吉是嗎?
她就直接坐實皇後的惡胎不吉到底,讓這對帝後慌到底!
明帝的臉色,周皇後的臉色果然齊齊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