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與暴雨之間,空氣裡連玫瑰的香氣都似被熱氣和暴雨衝出一種潮濕倦怠的味道。
他神色平靜,像一個走了遠路的旅人,想尋一個處歇息的地方。
明蘭若撐著燭台,低聲道:“小希已經睡了,我帶你去隔壁廂房吧。”
蒼喬淡淡地點頭:“好,有勞小娘娘了。”
今晚他沒興趣以其他身份出現,他就是蒼喬,而已。
明蘭若出了門,示意守在不遠處的春明進自己房間照顧小希。
她掌著燈,領著蒼喬去了隔壁的一處廂房。
那裡是她夜裡哄睡了小希,看書的地方,有柔軟的床榻和梳洗的用具。
“我讓人送水來,你先洗漱吧。”明蘭若也沒多問,就出去叫人送水和衣袍過來。
一刻鐘後,蒼喬頂著濕漉漉的長發,披著寬鬆的白袍走了出來。
明蘭若端了一碗薑茶放在桌麵上,悠悠道:“喝吧,雖然天氣炎熱,可淋了雨,走了半夜,身上多少有些寒氣的。”
蒼喬微微一笑:“多謝小娘娘。”
他慢慢喝完了薑湯,徑自靠在榻上,又和她說了閒話,問了小希的事情。
明蘭若見他有興致,也陪著他說了一刻鐘的閒散話。
她見他長睫微合,似有倦怠之色,便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你先歇著,明早我再來……”
蒼喬卻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淡淡問:“小娘娘,今晚可以陪我睡麼?”
“……”明蘭若微僵,這人不是心情不算太好麼,怎麼又開始了。
蒼喬微微挑眉:“你在想什麼?隻是睡覺,不做彆的。”
明蘭若扯了扯唇角:“行……”
這人不欺負她,是不能活啊!
她在他身邊坐下來,蒼喬忽然把頭擱在她膝上,閉上眼:“替我擦擦頭發,若若。”
明蘭若聽著他這麼喚自己,心也跟著沉靜溫柔下去:“好。”
她取了白綢帕子,坐在他身邊,學著他以前替自己擦頭發的樣子,一點點替他揉乾烏緞發絲。
擦得快乾的時候,蒼喬忽然伸手將她一把按在自己懷裡,臉擱在她的肩膀上,汲取著她柔軟身體的暖意:“若若,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算計人心和殺戮這種事,做多了,泡在血腥和權欲裡太久,他怕會不記得自己原本的樣子,隻剩下煎熬與瘋狂。
她就像一團小小的火,每次看見他,都照亮他的臉,能讓他記得自己是誰。
就算這世上每一個人都反對他抱著她,他卻依然似飛蛾撲火。
可那又有什麼所謂?
被“火”燒痛了,不也證明,他還活著,還是個人麼?
明蘭若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輕歎了一聲:“好。”
暴雨之夜,世界仿佛都被雨水覆蓋,天地之間,隻得他和她兩個。
……
而同一個暴雨之夜,城中驛館,小荊南王的院子裡傳來了茶盞碎裂的聲音。
“什麼!香娜被綁了?!”楚元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是……”那藍衣侍從濕漉漉,狼狽地跪在地上,把之前自己看見的一切,如實轉述了一遍。
楚元白咬著牙:“秦玉沉呢?秦玉沉在哪裡!”
那個混蛋背地裡慫恿香娜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她出事了,他為什麼不出手相助!
姓秦的以為他有多聰明嗎?他一定是為了幫太子查探消息,才趁著自己重傷去慫恿香娜乾蠢事!
秦玉沉如果真聰明到一切儘在掌握,倒是好了。
可自己都看出來秦玉沉本性絕非可以托付的忠義之輩,可見他並不算一個太聰明的家夥!
如今嗎,他禍害了香娜,卻自己跑了?
楚元白閉上眼,喘著氣,腦海中一派混亂。
該怎麼辦?
什麼蠱神宮,什麼香飄飄宮主,阿古娜到底在中原這些年做了什麼事情!
最近發生一切好像都和他最初的預判完全不吻合,可這些事情,處處都透著古怪。
他沒有想明白,卻又重傷,如今香娜還……
“噌!”此時,一把短刀忽然從窗外激射而入,直接凶狠地釘在楚元白床前的地麵上。
“有刺客,快來人!”那侍從大驚失色,就要大叫。
但楚元白卻不耐煩地道:“閉嘴!這是有人在借此傳送消息,刀柄上的紙條看不見嗎?!”
那侍從一愣,定睛一看,果然那刀柄上掛著一張紙條。
"那八成是今日那群綁匪送來的消息,拿下來,念!"楚元白冷聲道。
侍從聞言,立刻去取下來,打開一看,嚅嚅道:"這……
"本王讓你念!"楚元白再次不耐煩地道。
侍從隻得開始念:"楚小王爺,你妹妹在我們蠱神宮手裡,你如果兩天之內不把阿古嬤嬤送到青雲茶樓,第三天,我等就送你香娜的頭發,第四天送你香娜的一隻手,第五天,送你香娜的腦袋。
這種赤裸裸的挑釁讓楚元白臉色難看到極點。
"小王爺,咱們要怎麼辦?"侍從慌張地問。
他們這次帶香娜小姐來中原,幾大巫師們是不同意的,畢竟香娜從名義上是最有可能繼承聖女之位的!
如果香娜小姐出事了,很難交代!
何況小王爺的傷勢還需要香娜小姐幫忙。
楚元白左手的拳頭握了又緊,緊了又鬆:"這些卑劣無恥的中原人,奪走我苗疆聖物,還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侍從不敢搭話了,隻是沉默地站著,等著楚元白拿主意。
楚元白忍了又忍,終於還是道:"你去把阿古娜押回城裡來,準備……
他咬牙切齒地道:"換人。
他從任何角度,都不可能不管自己這個同母異父的蠢妹妹!
"是!"侍從立刻道。
楚元白說完這句話,倦怠地癱靠在床上,自嘲地一笑,
他到底,還是在這場博弈裡,輸了……真是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