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四十九年入冬後一直都沒下雪,天氣卻冷得要命,許多人都將之視為上天示警。
隻是皇帝陛下他乾綱獨斷,朝野上下是沒人敢上諫讓乾元帝下罪己詔的。
但奏疏還是要上的,於是禦史言官們紛紛上書,指責大臣無德,抨擊周、李二人廣結朋黨,暗藏權相之心;還有人建議朝廷收歸國庫欠銀、均輸田畝,取締“預提鹽引”等飲鴆止渴之策。
這些人裡麵有人是大臣羽翼,卻戴上了忠臣麵具搞黨同伐異那一套;有人腹藏荊棘,想要借此機會抨擊宰輔以邀直名;但也有人是發自內心地想要激濁揚清。
諸王也趁機渾水摸魚,希望自家能夠漁翁得利。
水被徹底攪渾了。
楊宗禎在周、李二人麵前謙和恭敬,隻希望能把自己從風口浪尖裡摘出去,但最後還是沒有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的門生池紀彈劾他隨波逐流,非大臣事體;胸懷異誌,藏伊霍之心。
這句話前半句根本不算什麼,就算有人在楊宗禎麵前罵他是紙糊的閣老,他都能唾麵自乾;可問題是後邊的半句實在是太毒了,陛下年紀老了,而伊霍又是行廢立之事的大臣。
瓜田李下,聖上如何不疑他呢?
他自問對池紀不錯,而且弟子參老師乃忤逆之事,傳出去池紀的名聲也是要毀掉的。
所以到底是誰在弄鬼兒L。
他這些年的閣老也不是白做的,一查就查到了端倪。
徐夢行,張泰維。
周、李二黨的人居然都摻和進來了。
原來如此,他們是要拉他下水。
周東野和李汲鬥得如火如荼,又怎會給他漁翁得利的機會?
想明白了這些關節的楊宗禎開始琢磨著怎麼寫自辯表文,而葉士高卻一口氣彈劾了周、李二黨所有的閣臣。
他彈劾周東野入仕前貧寒如洗,入仕後卻田連阡陌;彈劾李汲之子壟斷鬆江棉布,與民爭利;彈劾徐夢行養七房小妻,無大臣事體;彈劾張泰維為了自家生意,極力主張‘預提鹽引’損公肥私;彈劾池紀汙蔑師長,實為忤逆。
他還寫道:“流水湯湯,清濁兼雜。清者亦可濁,濁者亦可清。黨人看不慣無黨之人,陰使其徒彈劾其師,此心何其可誅!臣伏惟懇求陛下,正此不正之風,以停黨錮之禍、還廟堂清風。”
此疏一出,乾元帝都有些訝異。
楊宗禎這徒弟這麼莽撞嗎?
進上的奏折是要經過通政司的。
通政使是他的人,不會截下葉士高的折子,但是也不會管折子上的內容會不會外流……
所以,葉士高是一得罪就把人全都得罪儘了?
可是乾元帝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就等於誰都沒得罪。
而且葉士高事無巨細的彈章確實起到作用了,乾元帝知道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忠臣、廉臣,可是一看到他們到底有多貪婪後,還是忍不
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葉士高的笑話。
所有人都覺得葉士高完了。
哪怕他是楊閣老的徒弟,可雙拳難敵四手,楊閣老麵對周、李兩黨的夾擊時最多也就能讓葉士高平安致仕吧?
賈璋心裡很擔心他的朋友。
葉士高待他很好,不但指點他的文章,還在清談文會上對他多有帶挈,從來都不把他當做個懵懂的孩子對待,賈璋對此不無感激。
這些年下來,兩人亦師亦友,書信往來極為頻繁,感情已經很深了。
在聽聞葉士高禍事了後,賈璋很是擔心,算著葉士高下值的時辰就往葉家去了。
或許葉士高需要陪伴,或許葉士高不需要,但是不過去一趟又怎麼知道葉士高是否需要呢?
到了葉家,賈璋被葉家管家輕車熟路地帶去了葉士高的書房。
賈璋本來還在心裡組織安慰葉士高的言辭,卻沒想到葉士高的表情很悠然,不見絲毫落寞之意。
對方甚至還有心情邀請他捉棋對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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