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昆負手立在前堂通往後院的一道曲廊台階下,微仰著麵,視線越過簷廊的頂,投在其後露出的一座小簷樓頂上。
樓中宿著昨夜剛到的那位少女。
晨光漸亮,天空薄青,將昨夜隱在深夜裡的小簷樓的輪廓顯得越來越清晰。不過一夜功夫,樓頂的黑瓦便覆上一層不薄的白霜。
又一個考驗人的冷酷的嚴冬降臨了。
崔昆眺望片刻,轉麵望向身後侍立著的一名仆從。
崔昆麵容不怒自威,早年帶兵之時,往往身披戰甲,與部下一道破軍衝殺,每有戰利,必分賞有功之人,自己則束身儉約,如今姬妾皆無,冬夏不過各兩套常服。無論部將還是府中仆下,無不對他發自內心地既敬且畏。
那仆從方才一直都在望著這邊,以便時刻應召,見狀迅速小步奔上。聽到家主問是否已將話傳到,點頭:“稟齊王,方才說快了。世子應已在來的路上。”稟完,窺家主眉頭微皺,顯是不悅,忙機靈地又道:“小人這就再去催。”
崔昆道了聲不必,邁步便去。
卻說崔栩昨日傍晚回城,意猶未儘,又喝過一番,方摟一侍妾儘興而眠。崔昆因白天收到有關潼關之戰的最新消息,心內擔憂,連夜召了幾名司馬與幕僚在軍府內就著輿圖沙盤推演局麵,故並不知曉城門口發生的事,回來收到報告,雖感惱怒,但崔重晏不怪,兒子醉睡不醒,加上心事又被潼關形勢羈住,事也就草草作罷了。
崔栩方已被外頭的侍女催醒,知崔昆要自己過去,疑心是為昨日城門口挑釁崔重晏的事責備自己,自是不願,心內更感不平,借宿醉頭疼暫時拖延,一麵坐在榻沿由那侍妾助著慢慢穿衣著履,一麵思忖見麵後如何應對。隻還沒想好,又聽外麵催聲傳來,煩躁不已,知是躲不過去,一把推開還在身旁癡癡昵昵撒嬌糾纏的侍妾,自己登上靴履,大步走到門後,怒衝衝一把拉開了門,口裡罵:“催什麼催!遲個片刻,又能如何——”
話音未落,撞見門外一張含著虎威的麵,沒想到崔昆竟自己來了,一愣,慌忙後退一步,讓到一旁,“父王,你怎親自來此?”
崔昆冷麵,侍妾嚇得胡亂掩上衣襟匆匆退走。崔栩觀父親神情不善,心一橫,哼道:“父親大早又是要為那外來人責備兒嗎?莫不是將來要把兒子助父親打下的這青州基業也拱手送給那人?若是如此,不如早說清楚,兒子也早些出去,免得將來連個容身之地也無!”
崔昆跨入,叱了一聲孽畜。
“你除能領兵殺幾個人,還能助我甚事?你可知如今外頭的局麵?”
不待崔栩出聲,崔昆繼續道:“昨日方收到消息,宇文縱局麵大好,便將攻下潼關了!一旦叫他自那孫榮手裡奪走潼關,你知將會如何?”
崔栩一驚。
他雖性情殘暴,然而論到戰事,並非完全蠢鈍之輩:“他拿下潼關,則取關內如關門打狗,長安遲早必將落入他手。”
崔昆沉麵:“遠不止如此。”
那婦人不過是個人儘可夫的娼婦,兒子不知她到底用何手段,竟能叫父王你對她俯首帖耳!還有父王要我娶的那甚公主,我瞧也就是個小娼婦,與她姑母有何兩樣!她若真是祥瑞之身,何以家國還是滅了?父王你若真要兒子娶,我娶便是。隻是,兒子實在想不通,咱們父子為何要給他人作嫁衣裳?當今天下,誰都可以稱帝。那孫榮早年不過是個卑賤武夫,如今都敢自立,父王出身清河崔氏,最為清貴,為何不能自己也……”
“住口!”
崔昆揮臂,扇了崔栩一嘴。
“再敢發這悖逆之言半句,我今日便當場殺你。”他寒聲道。
崔栩心內雖依舊不服,然而終究是不敢再發聲了,隻得垂頭應是。
“你又知道什麼!天道蒼茫,凡眼豈能窺得當中運數。祥瑞也要天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