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祖宗,
索性躲懶去親戚家。
帶了各色禮盒,先去近處的親戚家走動,吃喝一番,了解了家裡的情況。
先去葉大富舅舅家柯家,葉盞們叫做舅爺爺的親戚家裡。
柯家人性子樸實,一看有客人來,立刻熱情招呼他們上桌,端上來幾碗水,裡麵全部兌了麥芽糖,喝起來甜滋滋。
在汴京城這不算什麼稀罕物,可在鄉下就是至高的禮節了。
過一會又起鍋做飯,從堂屋房梁上解下一塊綁著的臘肉就要待客。
葉家人趕緊攔住他們,柯家看著又不富裕,家裡幾口人穿著的衣服摞了好幾塊布丁,拿下來的臘肉應當是過年殺豬時拿一條豬腿做的,可這過去半年了那豬腿還隻缺了一小塊,可見平日裡根本舍不得吃。
兩邊互爭,舅爺家人臉都紅了:“難道我家還請不起外甥吃頓飯?”,
葉盞怕傷了親戚麵子,便笑道:“正好我在城裡開食攤有點手藝,不如獻醜今日讓我幫廚?”
這在村裡也正常,客人來家裡常常會跟著一起做飯,柯家人隻好應下來,葉盞便進了廚房。
她也不去動親戚家的米缸,隻將自己帶來的食物查看了一番。除了米麵,自己家帶了半袋白肉,再就是一點上墳時從野地裡掰下來的蘑菇。
先將白肉切了一小塊下鍋煸炒,將豬油炒出來。
而後將菜園子裡的大蔥洗乾淨,削出來一點蔥頭,加一點點油微微爆香後才加了蘑菇炒香。
野蘑菇配上蔥根,很快就服服帖帖在鍋裡翻滾,帶出一股山野香氣。
再泡了一點粉條,裹上肉汁炒了粉條炒肉末。
柯家媳婦是個勤勞的,看葉盞做菜熟練她幫不上什麼忙後,就在旁邊燒火洗菜,不住問每道菜的做法。
又撈出菜缸裡醃製的鹹菜疙瘩給葉盞:“這個炒臘肉香。”還是沒放棄給葉家人做臘肉。
葉盞看看,這鹹菜疙瘩宋朝人叫做薤,現代人叫藠頭,辛辣入味,最是下飯。
便接過一塊,“刷刷刷”幾刀切成細絲後,加上絲瓜,也用豬油同炒,配上空心菜梗炒個素什錦。
柯家孩子正摘花玩呢,院壩前盛開著梔子花摘下來戴頭上當新郎新娘玩。
葉盞便開口:“那些梔子花給我做菜可好?”
“我們都不吃那個,發苦呢。”柯家兒媳笑,如果不是帶著苦味,莊戶人家什麼植物都能琢磨著入口。
“有法子。”葉盞很篤定,“處理過就不苦了。”
反複搓洗摘掉花蕊,再加上清水焯過。
柯家媳婦將信將疑,撈起一個梔子花放進嘴裡,眉眼彎彎笑起來:“果然不苦了。”
她婆婆非要拿兩個雞蛋來炒菜:“你們是客,哪有上門連雞蛋都不給一個的。”
卻被宓鳳娘給攔了回去。
尋常雞蛋都會沾雞毛黃土雞糞,偏這雞蛋上乾乾淨淨,被微黃的稻草墊著
,乾乾淨淨掛在屋簷上,一看就是人家留著換銅錢的,他們哪裡安心吃得下?
葉盞眼看那家婆媳兩人又要臉紅,趕緊開口:“這梔子花加韭菜扁豆絲可香呢。”
不用肉不用蛋,就用農家園子裡自家割下的一把韭菜、摘下的一把扁豆作配。
韭菜切成段,扁豆細細切成細絲,一起翻炒後加入梔子花。
韭菜辛辣的氣息裹著熟扁豆的香味撲鼻而來。
主食便是黑麵,葉盞想著給他家省麵,便又從門口樹上槐花摘下來,撒了一把麵一起鋪到籠屜上蒸煮,煮熟後拎著屜布四角下鍋炒,炒得又乾又焦,出鍋前撒一把芥末根。
等到菜做好,玉姐兒跟這家的孩子一起將方桌從屋裡搬到了院裡,擦乾淨桌麵,放上碗筷便開始端盤子。
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大蔥炒野蘑菇、藠頭鹹菜素什錦、芥末根炒槐花、梔子花炒韭菜扁豆絲。
唯一的一盤肉菜就是粉條炒肉末。
葉盞本來想炒自己帶來的一大塊白肉,但看著這家家境不好,便隻切了一指寬的一點剁成肉末炒了個粉條,剩下的肉都留著這家人慢慢吃。
舅爺看著這一桌菜,眼眶就紅了:“如今新稻米還沒收上來,去年的存糧又吃得快光了,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
他咳嗽一聲:“下回你們秋社日來,給你們蒸新麥飯、割豆腐、殺秋社豬。再買兩尾泥鰍加黃酒燜熟!”
“好!好!”葉大富連連附和,
宓鳳娘也樂嗬嗬把筷子提起來:“不是您外甥媳婦我吹,我家二姐兒這手藝可是一絕,您吃完會覺得這比肉還香。”
柯家人也沒想到這些菜會真比肉香:
大蔥頭吃起來很有嚼勁,蔥香比彆處要更加濃鬱,搭配著灰撲撲油汪汪的野蘑菇,吃起來絕對有肉的口感。
藠頭鹹菜被切得稀碎,和脆脆的空心菜梗炒在一起,鹹鮮適中,正好配飯。
槐花加了黑麵蒸本來是村裡人人都會的做法,可是葉盞巧妙用鍋再炒了一遍,立刻沒了水汪汪的感覺,吃起來乾爽脆香,還加了芥末根來提味,讓這道菜空口吃都香。
至於梔子花炒韭菜扁豆絲裡,扁豆絲被切得很細,又軟又爛,連牙口不好的老人都能吃,裡麵的梔子花吸了韭菜的辛辣,層層花瓣吃起來口感又肥厚,居然好像真的在吃大肥肉!
粉條炒肉末就更不用說了,粉條被炒製了好久,從開始的雪白晶瑩變成了淺褐色,“吸溜”一大筷子,上麵沾染著的醬汁和肉末一起刷進嘴裡。滑溜溜,醬汁豐沛,誰能忍住不吃呢。
葉大富也很自豪,不過嘴上還要謙虛:“你們彆誇她小孩子,隻不過是切了豬油進去,借了肉味。”
柯家人當然知道他是謙虛,他們可是親眼看見葉盞為柯家人省錢,半點油壺都沒碰,隻切了一點豬肉煉化的豬油,隻能將鍋底那一片潤濕罷了。
兩家人吃得不亦樂乎,原本菜裡沒肉,可吃起來居然比記憶裡的肉菜滋味都不輸。
盤子裡最後剩一點肉末沾粉條,柯家人非要讓給葉家人吃,玉姐兒看了看柯家孩子眼巴巴守著桌的眼神,將那粉條夾了給孩子吃。
柯家小孩先是看了娘一眼,沒被罵才慢慢一點一點吃進嘴裡,咀嚼得一頓一頓,似乎在品味這點粉條肉末的香氣。
最後吃完了還忍不住又拿最後剩下的一點槐花碎沾了沾碗裡的湯汁,將飯碗擦得乾乾淨淨才心滿意足放進嘴裡,打了個痛痛快快的飽嗝。
舅爺老人家身子骨不錯,都七十了還能一口氣吃一碗葉盞送來的芥末根炒槐花。
吃完後倚門大罵葉大官不孝,既不孝順爹娘又不惦記舅舅,這麼多年也就看了他一次,還是有事相求才登門。
葉大富不好跟著罵二弟,在旁苦笑。
鄉下人家舅舅的位置很高,每家媳婦去世沒有娘家人過來看一眼絕對不能安葬,要是娘家人說自家姑奶奶去世得冤枉那當場就得找仵作驗屍,不能耽誤片刻。
婚禮葬禮上舅舅都要坐主桌上位,分家分財產時見證人裡麵更是得有舅舅。
所以像葉大官這樣不敬重舅舅的人實在是異類。
宓鳳娘不好說婆家人不是,躲到灶房裡跟舅舅兒媳婦磕牙,倒得到了一個消息:如今水田漲價了。
等從舅家告辭,舅爺倚著門口不住大聲喊:“彆忘了秋社日來,蒸新麥飯、割豆腐、殺秋社豬。還有兩尾泥鰍加黃酒燜熟!”
“哎!”葉大富跟他老人家招手,“我一定還來。”
從柯家出來,葉家人在村裡走訪,果然發現田地價格上漲了:原先二兩銀子的田地如今漲到了三兩銀子。
葉盞琢磨一下:“是不是因為這些年太平盛世,村裡人們休養生息,所以田地價格也上漲了?”
早些年戰亂大家元氣大傷,還沒緩過來,所以田價不高。
可是這些年四海承平,所以百姓生活越來越安逸,生孩子越來越多,活下來的孩子也越多,人口逐漸增長,田地的價格便水漲船高。
“這麼看來,要儘早買田,要不一年一個價。”葉盞當機立斷。畢竟人口激增後口糧得天天吃,居住條件卻可以暫緩改善。
葉家人帶著一百七十五兩,原本計劃是這樣的:全部買八十七畝水田,或者買拿一半買田,剩下一半買鄉下宅子方便照看。
可如今一看隻能買五十八畝水田,倒不如將錢全部拿來買田更劃算。
"要不買旱田?"玉姐兒提議。
水田的價格也比旱田要貴許多,若是不挑剔,二百文就能買到旱田。
隻不過葉大富作為資深莊稼人還是建議買水田:“看著水田貴,可出產的穀物也多。”
而且旱田得費心費力打理,他們全家人以後在汴京,沒有太多精力時間盯著佃戶,難免會照顧不周。
“那……真的不買院子了?”宓鳳娘將信將疑,畢竟她活了這麼多歲數田價一直維持不變,還沒經曆過價格上漲呢。
“鄉下有個院子也
是我們家的根。”如今既然有錢了,宓鳳娘還是想有個固定的房舍。
葉大富卻很相信女兒:“盞兒自帶福運財運,好幾次發財都是她的主意,這次我也聽她的。”
其餘兄妹也相信葉盞。宓鳳娘便也相信了女兒,葉家人達成一致:錢全部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