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就算麥考夫認栽,也不必在山洞前完成對所有報紙的檢測。
今夜的勘察行動比預期中快。除了不能進入塌方實驗室,其餘部分都順利查完。
四人在零點前回到旅店,避免了露宿野外的辛苦,其他事可以等到一覺睡醒後再做。
翌日,1月13日。
莫倫繼續六點早起。
天還是黑的,距離旅店開始供應早餐尚有一個小時。
洗漱後,她先去了柴房,那裡暫存著詹姆斯父子的骸骨。屍骸會在三小時後被運往教堂,教會再聯絡死者家屬前來收屍。
莫倫隨手找了一個借口。
說是作為骸骨發現者之一,想要默誦《聖經》送死者最後一程。這就順利地從睡眼惺忪的看門人手裡獲得鑰匙。
開門。
一手提著煤氣燈,一手拿著放大鏡,走向放置骸骨的角落。
莫倫從頭到尾把兩具屍骨瞧了個遍,目光最後停留在小詹姆斯的左肩斷臂處。
小詹姆斯挨過兩刀。
一刀,砍得略淺,傷骨卻未斷骨。另一刀,平整地切斷了肩關節處的肱骨。
這說明凶手下刀又狠又準。
雖不是一次性地切斷手臂,但也僅僅失誤了一次。
這種手起刀落的熟練度,就算沒有對人的分屍經驗,也一定對動物練過很多次。
喬治·史蒂文絕不是隻能獵殺受傷野雞的普通打獵愛好者。事實上,他是故意藏拙的獵人。
那隻背黑鍋的吃人棕熊,不全是憑空捏造出來的。
比如熊的毛發、熊掌留下的掌印,這些偽造凶殺現場的細節應該是取自一頭真熊,才能讓護林隊眾多專業人士也發現不了紕漏。
進而推測,史蒂文曾經殺死了一頭熊,或至少獲得過一頭熊的屍體。
莫倫查了屍骸,用過早餐,前往最近的電報所詢問是否有倫敦來電。
得到的回答是“沒有”。雷斯垂德沒發來消息也是好消息,起碼倫敦暫未有第三次爆.炸。
08:34,回到旅店。
她敲響福爾摩斯先生的客房房門。
麥考夫應聲開門,先掃視莫倫的雙手。
很好,莫倫兩手空空,初步排除給他增添檢測工作量的可能性。
“早上好,沒有在餐廳裡見到您。”
莫倫表示關切,“我順路來問問,您需要早餐嗎?”
麥考夫:“多謝您的關照,我已經讓服務生送餐上門,吃好了。”
才不信莫倫是單純關心他的身體健康。彆忘了,是誰狠心地把所有報紙的檢測重擔都壓給他。
麥考夫:“您來,是有新的發現嗎?”
莫倫:“是有一點小想法。另外,問問您是否需要幫忙?”
當然需要!
麥考夫卻很能忍得住,沒有表達真實渴望,更
懷疑前方有坑。
“您願意提供幫助是我莫大的榮幸,但這不耽誤您做事嗎?”
莫倫:疑心太重是病,記得吃藥。
像她這樣簡單的人,怎麼會故意挖坑呢?
昨夜剛剛成功地把麥考夫推到坑裡?不,沒有的事,她隻是幫助對方實現言而有信的美好品德。
眼下來詢問早餐吃沒吃,也是發自內心地關懷。
人吃飽了才能有力氣乾活,她不至於不讓牛吃草又叫牛兒跑。
現在提供無償幫忙,不為彆的,隻為早點發現線索去抓人。
莫倫直說:“我去了電報所,倫敦沒傳來新消息。今天卻是一個關鍵時間點,劇院爆.炸的新聞熱度與大眾反應可能會刺激到史蒂文,讓他的行為偏離原定模式。我們早點測完早回倫敦,免得身在森林鞭長莫及。”
麥考夫終於確定今日無坑。
側身請人進屋,笑得真誠了些,“謝謝您的援手,請進。”
長桌上,整齊擺放好了檢測指紋工具與報紙。
報紙還按照有待檢測、已測低頻與已測高頻三個區域分類放置。
麥考夫簡單說明後,請莫倫在對麵落座。
剛想從工具箱拿一把備用檢測刷遞出,卻看到莫倫從衣服口袋掏出自備毛刷。
莫倫發現麥考夫多看了她的獵裝口袋幾眼。“怎麼了?”
“您買的毛刷,質量不錯。”
麥考夫隨口一答,實則想起開門時的一幕。
暗記下來,莫倫兩手空空仍有危險性,因為不知道她的口袋藏了什麼。
莫倫:信你?才怪!
你分明在臆測我可能擁有百寶袋,隨手一掏就能拿出好東西。
兩人沒多關注這件小事。
在長桌兩側坐下,一邊對報紙做指紋檢查,一邊談起深林密室。
莫倫:“早上,我去了柴房。以我不專業的眼光,也能看出小詹姆斯的胳膊切麵很平滑。史蒂文下刀很快。與人們的固有認知不同,他擅於打獵。”
“我懂您的意思。”
麥考夫接到,“用於偽造凶殺現場的棕熊毛發,十有八九來自史蒂文的獵物。他沒有在森林附近出售獵物,也沒存放在地洞內,說明他有另一個據點。”
莫倫就是為此感到奇怪,“這種行為透出一股矛盾,森林地下室的建築結構不安全,不適合作為危險品實驗室。
不說以前,就說史蒂文在倫敦上班後,為什麼不另選相對安全的環境做實驗呢?他特意趕回艾坪森林,是不是代表地洞對他有特殊意義?”
麥考夫沉思,史蒂文的做法確實很矛盾。
森林地洞挖掘得很粗糙,沒有任何裝修。
不論是不是史蒂文本人挖掘建造,他入住後沒表現出地洞的喜歡熱愛,住在洞內也不是追求舒適感。
地洞的建築結構決定了它不宜生活,更不宜做爆.炸類實驗。
哪怕有保密性的優
點,但距離倫敦市區較遠。同樣的路程,可以租到一間無人問津的廢舊倉庫。
說史蒂文對地洞沒情感,偏偏他又執著於每個月都回一次。
麥考夫:“獵人通常會保留一些有象征意義的戰利品。如果地洞對史蒂文很重要,這裡又是他打獵的森林,怎麼會不留一件紀念品?”
莫倫:“我大膽猜測,史蒂文對地洞的感情超出了一般認知,那種情緒很複雜。您聽說瑪雅人的洞穴崇拜嗎?會將洞穴視作通往冥界的精神之門。”
莫倫在從美國回倫敦的船上閱讀了一些美洲新聞報道,比如美洲瑪雅文明的新發現。
考古學家在洞穴裡發現大量古瑪雅人的祭品。
瑪雅人不畏跋山涉海也要把祭品放到黑暗洞穴,認為洞穴的力量讓他們更加接近神明。
史蒂文沒有裝修地洞,更沒有放祭品,最後直接把它變成垃圾堆。
他當然沒有洞穴崇拜的思想,但有另外的洞穴情結。
莫倫尚未充分了解這個世界人們賦予洞穴的文化意象。
僅以上輩子所知,美國精神病協會《DMS-5》增添了“鑽洞癖”的新類目。
她接觸過多起案例,有人就是莫名喜歡挖掘地洞。
會在地下挖出三室一廳,也會離譜地上演私人挖洞導致人行道坍塌的事故。
這類挖洞者被叫“鼴鼠人”。
有人提出一種觀點,“鼴鼠人”是“鑽洞癖”的心理狀態衍生。①
莫倫推測史蒂文有莫名挖洞的心理傾向,依據是他在乎螞蟻。
螞蟻是地下打洞王者。
史蒂文佩戴螞蟻圖案的紐扣,最初是為獲得類似的能力——在地下暢通無阻。
不過,他在挖洞的過程中,心理狀態慢慢變化。
不再是學習螞蟻的天賦,他故意抹殺蟻巢,是從學習者成為掌控者。
莫倫不能直接說那些心理術語。
這會先拋出了瑪雅的地洞崇拜說,試一試福爾摩斯先生的口風。
麥考夫聽到洞穴崇拜,想起一則英倫貴族奇聞。論對地下生活的執著,英國現在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前幾年,第五代波特蘭公爵威廉·卡文迪許-本廷克,在他的私人莊園中挖掘了一座地下城。
那裡的設施齊全,包括了圖書館、台球室與九百多平方米的舞廳。那個舞廳完全由泥土建造。”②
公爵不愛地表生活而長居地下城,一度成為倫敦社交場的奇談。
麥考夫聽說很多人躍躍欲試,想到公爵的地下舞廳跳舞,感受與眾不同的舞會。
但叫人遺憾,舞廳不對外開放,它已經變作了公爵的私人溜冰場。
“不似波特蘭公爵,史蒂文對地下生活不是熱愛。”
麥考夫將被湮滅的蟻巢與「螞蟻」符號相聯係。
“比起熱愛,史蒂文更像是企圖控製地下世界。用水泥、液態金屬去滅殺蟻巢,表明他才是地下王
者。”
莫倫認同,又說起對山洞附近動物稀少的猜測。
“我猜不隻兩個蟻巢被毀,更多的無法用肉眼觀測,因為使用了化學藥劑。這也導致那一片區域植被稀少,動物不願意靠近。”
目前缺少有力的實物證明。
之後,她會設法找人對采集到的土壤與植被進行成分分析。
麥考夫立刻想起沃爾案裡出現的凶器——氰.化物。
“您是懷疑,薩米·沃爾殺死煙囪清理工的毒劑,是來自史蒂文?”
莫倫點頭,“沃爾獲得毒劑的過程太順利了。我猜測是史蒂文暗中提供的,而沃爾不知情。”
史蒂文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操縱欲。
莫倫指出史蒂文的心態發生了轉變。
“史蒂文曾經在意森林地洞,現在卻把它當成垃圾場。他操縱欲已從地洞轉移。從地下到地上,從操縱螞蟻到瞄準了人類,沃爾就是他的實驗對象。”
麥考夫讚同,更提出:“他的轉變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一個過程。成為電報員,是史蒂文主動選擇的必經之路。因為電報網與地洞有相似點——能讓人隱於暗處。”
從這個角度出發,就可以清晰解釋兩次投彈的動機。
第一次對白廳襲擊,是向電報網的核心力量發動攻擊。
史蒂文發出了挑釁,表示他來了。
第二次對劇院投彈,而劇院是向大眾傳播訊息的一個渠道。
史蒂文借此向更多人彰顯他的力量。
莫倫說起家門口的燈柱標記,“我猜史蒂文有過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