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身著黃衫,梳著灰白發髻,看起來精神矍鑠的老者。
一扇半開的窗,隻夠露出他一隻眼。
林斐然早便在夢中被師祖嚇過,此時雖有驚訝,卻也隻轉瞬即逝。
她抬步走到如霰身前,認真作了一揖:“前輩夜安。”
聖靈眨了眼,並未開口,卻有一道聲音傳入耳中:“後輩,轉過身去。”
眼睛看向林斐然,話卻是對她身後的男子說的。
如霰若有所思看過他,又掃了林斐然一眼,竟依言轉身,沒有多言。
他剛背過身,林斐然芥子袋便晃動起來,她伸手打開,那本鐵契丹書便從中鑽出,嘩啦幾聲響,兀自翻至最後一頁。
存身於書卷內的師祖站起身,墨筆勾出的線條不算流暢,但他的動作卻十分靈活,他轉身在書頁上寫下“玩玩就回”四字,便化作一團濃墨流出,向她擺了擺手,與等待在外的聖靈一道離去。
林斐然:“……”
好瀟灑的師祖。
如霰久久未聽到聲響,被遮蔽的月光卻再度灑入室內,想來聖靈已然離去,他便開口道:“走麼?”
他沒有詢問,也未曾轉身,他允許林斐然有自己的秘密。
當然,這是因為他也有。
片刻後,林斐然收好丹書,回身道:“走罷。”
二人一同下樓,卻發現那位熱心的老板已然消失,小廝也遍尋不見,不過此時客棧內並非隻他二人,還有不少同樣回來修養療傷的修士。
幾方對上,並未交談寒暄,隻是草草頷首問好,便各自出了客棧。
不知何時起,春城內不少屋前亮起長明燈,在這月色籠罩的暗城點出幾抹幽藍之色,又有幾位聖靈在城內遊走,巨大的影子投下,倒像是雲影傾覆。
許是過了一日之久,大多修士都已走出天柱,故而四方天柱上,四位祀官,除慕容秋荻外,俱已歸位。
想來她是獨自去探查那三位修士之事。
思及修士,林斐然驀然想起衛常在送來的信,不過信鳥已被燒毀,她又實在不知如何回複這般簡單之語,便索性拋在腦後,同如霰進了一處點燈之地。
這裡原本應是誰的宅邸,屋前掛有長明燈,院門闊氣,圍牆高深,牆頭原本探出一枝石榴,此時也隻有枯枝,不見花果。
內裡庭院深深,但行至大堂處,人便多了起來。
燈火通明,十分火熱,到此處尋花的修士圍作一圈,雙目緊緊盯著中心,神色緊張,偶爾爆出幾聲喧嘩,不知看到什麼。
林斐然與如霰互看一眼,一同上前,好在兩人身量不低,稍稍動下身形便將內景一覽無餘。
他們在鬥人,準確來說,是在鬥三寸大的小人。
中間立有一處沙盤,栩栩如生的小人在其間相鬥,操控之人於兩側對坐,左側那人文質彬彬,笑容謙和,神色從容,右側那位便是到此尋花的修士,此時正急得
然二人外,眾人並無異色,身側那熱心修士小聲道:“這話我聽了七遍有餘,每有人敗落,他便要說上一次,也不嫌累。”
林斐然並未在意,隻開口問道:“何為偷心竊肺之用?”
凡士微微一頓,隨即向她莞爾道:“便是偷竊之用,丹若一枝,可擭他人群芳譜之花令。”
此言一出,場內不知曉的人紛紛愣住,私語頻頻,眾人欣喜之餘,又冒出些擔憂,既喜能少走彎路,又擔憂遭人盜搶。
凡士走回左側坐下,他微微抬手,場內小人便化身而出,立在他身側,麵色訥然。
林斐然見之眉心一跳:“橙花?”
那立在凡士身側之人,不是妖都那位賣花姑娘橙花,又是誰?
她忽然想起初初入城之時,有人曾豪擲上清丹求取扶桑木,砸成個金榜第一,那人正是齊晨。
如此便說通了,既然齊晨到了城中,橙花必定跟隨而來,而且如今城中凡人都化作花農,她也未能免俗,成了這沙場鬥士。
如霰自然也認了出來,隻道:“是她。”
“你認識她?”林斐然轉頭看去,心下疑惑,卻又忽然想起,“是了,她身患寒症,曾找你醫治過。”
如霰微微偏頭,低聲道:“找我?他們從未找過我。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齊晨。他一個逍遙境尊者入住妖都,我豈能不理睬?”
林斐然一時糊塗,細細回憶時卻又記不起有關話語:“大抵是我記錯了。不過她患有寒症,能承受這般比試嗎?”
好在橙花身上並無太多傷痕。
“還有人上場一戰嗎?”凡士忽而開口,打斷了眾人的思索與猜想。
無人應聲,林斐然也因橙花在場,略有顧慮,就在此時,一道急切的腳步聲從外院傳來。
眾人回頭看去,隻見一位男子匆匆向此行來,他姿容姣好卻麵色陰沉,帶著難言的戾氣與惶恐,叫人見之退避三尺,眾人紛紛為他讓出條道。
林斐然一眼便將他認了出來,這就是進城那日意氣風發,豪擲千金的齊晨,雖然此時眼下帶有顯而易見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