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能施法嗎?”迦涅低頭打量著自己的雙手問。
沒有動靜。
“喂。”
依然沒反應。
“阿洛?”
迦涅抬頭一看,前方哪裡還有阿洛的蹤影。
她屏息等待了片刻,環顧四周,確認並不是阿洛心血來潮突然玩隱身捉弄她——先不論阿洛急著要救人,他們原本也不再是能這麼開玩笑的關係了。
她抬手確認。他係在她腕上的那根纜繩倒是還在,但已經從中間斷開,切麵整齊。
好一條拉不斷、砍不斷、也燒不斷的繩子啊。她在內心嘲諷了一句,這麼做能奇妙地緩解緊張感。
畢竟她現在麵臨的狀況對法師而言是最糟糕的一種:
她的魔力基盤並未受損,卻無法從環境中汲取任何靈性,也就不可能為她轉換積蓄更多魔力。而她身體內儲蓄的大量魔力雖然還在,卻宛若突然失去出海口的河流,茫然地流動著,無法隨心所欲地施展出來。
簡而言之,她現在成了空有龐大魔法知識的普通人。
迦涅咬了咬嘴唇,將一開局就跌倒的挫敗感咽了下去。
她在外麵的分析不夠全麵。除了隱匿封鎖,這片土地上還施加了多重帶有禁錮意味的魔法。
比如隻有教會那樣規模的組織才有資源施展的大型法術:徹底壟斷一個區域與靈性之海的聯係,從根本層麵禁絕魔法。
再比如幽隱教會擅長的特殊防護魔法:為進入某個區域定下條件,比如‘闖入的外來者必然獨自一人,結伴而來的陌生人必然失散’。
而最巧妙的是,這兩種法術的魔力波動又恰好被圍繞小鎮的特殊封鎖掩蓋了過去。再強大的法師貿然闖進來,也難免無計可施。
真想見識一下是哪位設計的這三重魔法。迦涅一瞬間萌發了強烈的好奇心。又是什麼樣的漂流物,逼得引路人施展這樣的法術封鎖?
另外,不知道這片土地上的魔法禁令對魔法道具是否生效,她需要找機會試一試。
至於和阿洛走散,反倒沒什麼大不了,就算他不在,她一個人也能應對。
現在迦涅身處一條陌生的小巷,是甘泉鎮她沒到過的區域。
非常安靜,沒有人打開窗戶和家門。她往牆邊縮了縮,藏進拐角的陰影裡。
不遠處的空地上剛剛點燃篝火,兩個手持棍棒的人正來回巡邏。他們踩著火光的邊界行動,小心翼翼的,不敢踏進逐漸濃重的黃昏一步。
篝火迸發的細碎火星隨風飄浮,從巡邏的人身邊經過,像成群壽命短暫的發光蟲,在抵達迦涅藏身的小巷前就徹底消散。
迦涅觀察了他們許久,擬定行動思路:她不擅長潛行打探消息,跟蹤鎮上的人很可能會被轉個正著。不如堂堂正正地亮出身份。
她於是從魔法儲物袋裡摸出了一盞金色手提燈。她叩了叩提燈把手上的漩渦圖案,柔和潔淨的光便傾瀉了一地。
很好,不需要注入魔力的東西還能用。這片土地對魔法的禁絕限製可能隻針對活人,。
迦涅提著燈走出小巷,直奔篝火堆。
“誰?!”
“站住!”
巡邏的年輕人緊張地呼喝。
迦涅毫不慌張,熟練地擺出名門繼承人的架勢:“我是賢者塔直屬衛隊的隊長奧西尼,聽說這裡出了點問題需要幫助,所以過來查看情況。”
提燈點亮了她的麵容和頭發,讓她整個人都像在發光,凜然生威。
巡邏的年輕人原本要衝上來抓人,立刻有些遲疑。
迦涅又摸出了一枚刻有繁複圖樣的金色徽章,渾不在意地朝兩人拋了過去。
巡邏者謹慎地用袖子包住手指,拿起徽章翻來覆去看了看,再傳給另外一人。這金色徽章看上去就價值不菲,但終究也隻是一枚飾物。兩人沒能研究出什麼,交換了一個眼神,手裡的棍棒壓低又舉起,顯然拿不定主意。
迦涅自顧自吩咐:“引路人在哪?我要見他們了解情況。”
“沒、沒有引路人!”
燈光火光交錯,清晰地照出回答的人臉上一瞬間的慌亂。
迦涅和顏悅色地頷首:“那麼是我的消息來源出了點錯。引路人沒有來就好,看來情況還好控製。”
她歎了口氣:“但我總不能白跑一趟。”
兩人聞言又有些僵硬。
迦涅繼續發號施令:“現在管理甘泉鎮的人是誰?我要見這裡的主事人。”
“那麼,那麼我帶你……您去見鎮長。”個子更高的那個提議。
“好,帶路吧。”迦涅頷首。
不能露怯。不能直接詢問有沒有見到彆的闖入者,也不能直接問這裡發生了什麼。這些都容易露餡。
迦涅盤算著該如何從同行者那裡套話,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街道兩側。她的目光驟然一凝。
十字街口立著告示板,貼在最上層的是一張通緝令,成色很新,最下方的手寫字樣是觸目的紅色:
通緝中生死不論!
再看被通緝的人的彩色畫像,雖然有些潦草,但人物特征鮮明:酒紅短發,女性,大而上挑的貓眼。
正是失蹤的露露·萊諾克斯!
※
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珠從坑窪不平的地牢頂端下落,彙入地表淺淺的水坑,也砸在這間牢房裡的囚徒頭上臉上。
阿洛睜開眼,茫然盯著昏黑的地牢看了良久。
他驟然恢複清醒,騰地坐起來,低頭打量了片刻自己撕扯出長長口子的襯衣下擺,逐漸回想起自己是怎麼被抓到了這個鬼地方。
被鎮民包圍之後,阿洛試圖解釋自己的來意。
讓他驚喜的是,他身上的龍魔法終於失效了。
但還是沒人願意聽他說話。
從鎮民的怒斥中,阿洛猜測甘泉鎮似乎連續有人神秘失蹤。而他這個可疑的外鄉人之前
曾在鎮上露過一麵,又一上來就逃跑,自然是可疑得不能更可疑。
沒了趁手的武器和強化魔法,一個打十來個還是有點困難。被押送的途中,阿洛兩次試圖逃跑,結果就是直接被敲暈了扔到這裡。
這樣的結局一半是阿洛有意引導:他要造成自己如今失去魔法、弱得毫無威脅的假象。如果他‘有幸’被關押在重要的場所,離開時還能偷偷摸摸打探一些情報。
一石二鳥。
至於迦涅那邊,針對魔法的禁製顯然對她更加不利。但奧西尼家的大小姐身上不會缺少保命的寶物,但願她的運氣比他好一些,能撐到彙合之前。
阿洛捏了捏眉心,將離譜的想象驅逐出腦海,轉而快速確認隨身物品:
進甘泉鎮時他手裡的火槍理所當然地被沒收了,但是腰間的儲物袋倒是還在。不知道如何打開機關的人,隻會在裡麵摸到幾塊糖果和銀幣。
阿洛麵色立刻轉晴。他投降被抓的時候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他確實沒法施法,但不用魔力維持的道具呢?
隻要這方麵不受限,他依然有不小的贏麵。
阿洛身上還有個老舊的銀質懷表,不知道搜身的人是廉潔誠實,還是純粹看不上眼。他順勢打開表蓋看了一眼,決定給自己十分鐘,放空思緒,讓疲憊的軀體徹底放鬆。
阿洛在什麼環境都適應得飛快。他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往石壁上一靠。忙亂的思緒一旦停歇,淡淡的悵然就再次縈繞他。
那是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