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點一點用柔軟的藤蔓束縛神明。

*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從窗戶邊照射到柔軟的枕頭上時,被淡金色光斑晃了眉眼的青年不自在地偏頭皺眉。但顯然,那些跳躍的光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它們新找到的“獵物”,幾乎不多時,那些光再一次追了過來,像是一隻隻奇妙的蝶,無聲地勾纏著青年顫抖的睫毛。

“唔……”

有些沙啞的低吟從他口中溢出,困倦感伴隨著逐漸張開的雙眸而如潮水退去,當顧棲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後,一時間門竟然有些難以回神的恍惚。

昨晚,他做了一個夢。

一個美夢。

他看到自己實現了最初的願望——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優秀校友的獎章被頒發在他的手中,黑發青年的照片以及不到一分鐘的感謝詞登上了去往各處的報紙,他感謝自己的監護人、感謝查理爺爺、感謝瑪琳女士、感謝自己曾經擁有一個叫做“小貝殼”的名字。

他真的成為了光,而走失在茫茫星際的監護人也追光而來,他們時隔多年再一次相遇,一起回到了荒原之星看望長眠於此的查理爺爺,一起從那塊土地下挖出了老舊的A02,一起搬家到一處原始的星球,然後遇見了群有些憨傻的大家夥們……

“確實是一個美夢。”

顧棲揉了揉腦袋起床,他隱約記得自己那差到離譜的酒量再一次被黑啤打敗,本以來會有宿醉後的頭疼,卻不想一場美夢以後滿身輕鬆,就好像剛剛泡了溫泉似的。

而相較於他的賴床,另一位“室友”已經迎著太陽在小院裡開始鍛煉了。

慢吞吞地洗漱之後,顧棲才注意到放在床頭的一束花——認不清是什麼品種,花瓣幾乎是有些誇張地炸開,深粉淺粉簇擁在一起,散發出一股沉沉的香,被清理好的莖杆上捆著一截深紅的絲帶,歪歪扭扭的蝴蝶結昭示著采花人的手笨。顯然對方非常不擅長這個。

整體是有些簡陋的,但顧棲喜歡驚喜,這樣點綴在生活中的小細節,很難不讓人為之動人。

於是黑發青年靠了過去,手指小心地點了點炸開的花瓣,一點一點將原先略扭曲的深紅絲帶調整好,歪歪扭扭的蝴蝶結變得規整起來,被拉扯著兩邊相互對稱的繩結逐漸有了形狀,而這一幕也落在了正好回過頭的少年眼中。

亞撒眯了眯眼睛,赤金色的眼瞳中攜眷著晨光與薄霧,最終都聚攏成了青年的影子。

他開口說:“哥哥,早。”

“早呀。”黑發青年半抬起頭打了招呼,手下的動作不停,直到徹底將花束上的蝴蝶結調整到自己滿意的情況下,才再一次看向不遠處的亞撒。

隻是……

顧棲眯了眯眼,他的視線跳躍著落在了站於院子中央身型板正、挺拔的少年身上,餘光裡似乎瞥見了某些能夠反射出彩虹色光暈的東西。

……那是什麼?

院子裡紅發的少年暴君身型一閃,半挽起來的袖子下是逐漸緊實的手臂肌肉,那些晃了顧棲眼睛的光源轉瞬即逝,快得和某些錯覺毫無差彆。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心道自己是不是睡暈乎了。

懶洋洋地伸了腰,顧棲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一般扶著腰走了出來,昨夜的酒水沒有什麼上頭的難受勁兒,但終究是泡懶了骨子,導致他就像是一無骨的魚斜斜倚在門框上,半眯著眼睛,似乎什麼都有些提不起勁兒,隻目光有些渙散虛無地落在亞撒的身上。

每一次觀察亞撒,他都忍不住感概對方長速驚人,一個晚上不見的功夫,顧棲感覺少年似乎又高了點兒?

而此刻被盯著的紅發少年則覺得後脊背發燙,有種說不清的情緒促使著他手臂繃得更直、後背挺得更立、腰腹收得更緊,他像是翹著尾巴給人展示的孔雀,試圖在不經意間門衝著顧棲露出自己的一切優點。

但顯然,顧棲和亞撒的關注點又一次錯開了。

“亞撒……”

“嗯?哥哥怎麼了?”麵對顧棲的時候,紅發少年總是乖巧地令人很容易想起了癱著曬肚皮的兔子。

無害,體貼,偶爾還有些小遲鈍。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顧棲抬手比劃著自己和亞撒之間門的差距,視線掃過對方的頭頂,臉上的神色逐漸被一種不可置信取代,“不對……昨天你應該沒這麼高?怎麼可能?隻有一個晚上啊!”

雖然他和亞撒是天天一起生活著,潛移默化的改變或許不明顯,但某些過□□速的變化卻足以叫顧棲注意到。他忍不住道:“這樣生長真的沒問題嗎?”

這麼快……已經超越了人類極限了吧?

“哥哥。”

亞撒揚起嘴角,“哥哥是在關心我嗎?”

“不然呢?不關心你我還能關心誰?”顧棲皺眉,上下打量著亞撒,又摸了摸少年人緊實的手臂、拍了拍那雙逐漸拉長的大長腿,無疑對於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少年來說,這樣的發育似乎真的太過超前了。

他有些擔憂地問道:“真的沒事?會感覺到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此刻,顧棲不免想起了以前在軍校看過的一些記錄——

在蒙瑪帝國建立之前,整個赫蒙特星域屬於多方勢力相對的狀態,其中某方思想比較激進的勢力為了保證自己有足夠強大的軍事力量進行戰略擴張,便請了一群實驗瘋子專門研製出了新型變異藥劑,這些藥劑能夠令普通alpha變成一種受上層掌權者控製的“人形兵器”——超過限度的健碩、區彆於常人的龐大、無法比擬的力量,被打入藥劑的alpha全身的體能都是超過了人類應有的水平,他們不怕疼、不怕死,在那個混亂的時代被稱之為是“人形兵器敢死隊”。

正如其名,足以體現這群“變異者”背後的功能性。

但世界上從來不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當你擁有強於常人的力量後,也必將付出相應的代價:瘋狂易怒,神誌全無,烙印於後代子孫難以根治的基因病,縮短了近乎超過大一半的壽命……甚至其中一部分變異者在後期敵我不分,他們不是犧牲於戰場的殘酷,而是死於曾經戰友發狂時的暴虐。

顯而易見,這批藥劑是不該存在於世的。

於是當蒙瑪帝國統一了赫蒙特星域後,初代國王立馬下令銷毀了全部的變異藥劑,但那方勢力下因藥劑而已經發生變異的alpha卻已經沒有救治的餘地了——他們有著比頂級alpha還強壯的身體,毫無理智可言,就像是時時刻刻都在發狂的野獸,直到力竭而死。

當初全部的藥劑被集體看管並銷毀了,並且被列為禁品。隨著時間門的推移,這種藥劑、變異再不曾出現過,便逐漸成為了文字記錄的曆史,也隻有當年變異者的後代依舊遭受著基因病的折磨……而可當顧棲看到發育迅速的亞撒後,卻忍不住做出了最壞的聯想。

他皺眉問道:“你沒有吃什麼來曆不明的東西吧?”

“哥哥,我真的沒事。”

亞撒伸開雙臂在顧棲的麵前轉了一圈,他的身形挺拔有力,逐漸能夠顯露出一種屬於頂級alpha的氣勢和鋒芒,而顧棲相信不久以後,亞撒就會分化成為格外具有天賦優勢的alpha,但眼下他必須搞清楚這位少年暴君不正常的生長速度是怎麼回事。

“真的?”明顯,顧棲很難相信。

見哥哥眼底都是純純的關心和猶疑,亞撒有些手癢地勾了勾手指,就好像被一層短短的小絨毛撓到了癢處,卻又因為力道不夠而令人倍感煎熬——並非是難耐的煎熬,而是一種說不清的癢與麻,暖暖的、甚至有些滾燙,服服帖帖地附著於他的皮膚之上,一路又蔓延到心房。

這是被人在意、關心的感覺。

亞撒看向顧棲,“哥哥彆擔心,可以給我一點兒時間門嗎?”

“什麼意思?”

“等我過了十三歲,我會向哥哥坦白這個秘密,所以可以請哥哥再等等我好嗎?”某些潛藏著的改變還在進行,他需要一點時間門。

禮貌,哀求,真摯;赤金色的眼瞳裡閃爍著磨人的光,盈盈蕩漾著蜜糖的光澤,像是一隻大型犬,溫順、忠誠又小心翼翼。

顧棲幾乎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好吧,但是我現在需要再確定一下——”顧棲認真道:“真的不會對你的身體有什麼損害嗎?”

“不會。”亞撒搖了搖頭。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啊……”亞撒一頓,“四月二號,快了。”

“那也沒多久了,想要什麼禮物嗎?”顧棲摸了摸下巴,“禮物什麼的,以現在的條件似乎不太好滿足……”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快一嘴問出來了,這不是晃小孩嗎?

“哥哥在我身邊就夠了。”

“這麼簡單?”

“嗯。”生長迅速的紅發少年湊在顧棲的身側,像是交換禮物似的詢問道:“那哥哥的生日呢?我也想給哥哥準備驚喜和禮物。”

“我啊……”回憶的神色一閃而過,“十二月二十四號。”

顧棲記得監護人曾經說過是在晚夏將他撿回來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生日卻定在了有著皚皚白雪的寒冬——荒原之星上的雪很大,冬日很冷,監護人說那時候他瞎著眼睛得滿屋子地尋找往角落裡鑽著取暖的小貝殼,每次都把自己弄得臟兮兮地才罷休,直到他不得已貢獻出自己暖乎乎的肚子,某個又畏寒又跳騰的小家夥才罷休。

於是監護人評價小貝殼從小就是個霸道的,每逢冬日就征用了屬於監護人的肌肉,害得監護人自己隻能老老實實窩在小木屋裡,歇了冬日下海的衝動。

監護人說自己冬日唯一的快樂被纏人的小貝殼給剝奪了,直到後來小貝殼能跑能跳後,監護人才重新又撿起來了自己“冬泳”的快樂。

——監護人不理解為什麼有人那麼怕冷,小貝殼也不理解為什麼有人喜歡冬天往水裡撲騰。

“都已經過去了!”亞撒皺眉,自責道:“我應該早點問的。”

他對哥哥的了解還是太少了,隻是他又怕自己藏在心底的著急會嚇到明顯來曆神秘的黑發青年。

“我都很久不過生日了。”顧棲聳肩,自從他送走了A02後,除了一些證件上冰冷的數字,沒誰會知道他的生日,更何況對於他自己來說,這個數字已經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了。

“可是我想哥哥有。”少年的神色很認真,目光灼灼地看向顧棲,“哥哥的每一次生日都應該認真對待。”

“為什麼呢?”很輕、很輕的疑問。

“因為哥哥是最好的。”他的冬日禮物、他的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存在。

顧棲輕哼一聲,抬手拍了拍亞撒的手臂,“好吧,那你說了算。暫且不說這個,既然沒什麼其他問題了就繼續去訓練吧,我記得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麵向貴族的入學年紀是十三歲,這麼一算你也就隻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門了。”

“哥哥……”像撒嬌的紅毛大狗狗。

顧棲抬腳輕輕用腳背踢了踢亞撒的屁股,“彆墨跡,訓練去!要是通不過入學考試有你好看的!彆說我的生日了,你的生日禮物也沒了!”

毫無疑問,這是含笑的氣話。

“哥哥教得那麼好,一定沒問題的。”

“這麼自信?那我就等著聽你的好消息了!”

“一定會的。”

見亞撒專注訓練,顧棲才繼續抬手勾過課本翻閱。

按著他的記憶,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麵向貴族時會在五月統一招收年滿十三歲的貴族子弟為新生入學,他們所麵對的一共有三門考試——書麵考試、格鬥評定以及為期三天的野外實踐。

這是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數年來不曾改變的貴族考試模式,顧棲並不陌生,當初為了能夠拿到優秀校友的榮譽時,他和校內的很多老師、教官關係都不錯,為此也當過兩年的考試助理,多多少少是有一部分經驗的。

按著那些幾乎要落灰的記憶,顧棲提筆唰唰就往稿紙上記錄,等亞撒滾著一身熱汗湊過來時,顧棲都已經寫滿兩三頁紙了。

“去去,離遠點兒,滿身的汗味兒。”顧棲佯裝嫌棄,靠近的少年渾身都是熱氣,燙得就好像他身處火爐邊兒上似的。同樣的顧棲也不理解,怎麼會有人這麼燙呢?

“哥哥,我今天都練完了。”亞撒眼裡亮晶晶的,是一種渴望誇獎的模樣。

“很棒,”顧棲掐了把少年的側臉,將手裡的紙都遞了過去,“我總結的一部分入學考試的經驗,雖然萊特蒂斯對貴族相對而言會寬鬆一點,但這裡最不需要的就是沒有能力的人,即使權力也不頂用,所以這段時間門你可以好好看一看,提前做好準備。”

書麵考試的內容無非就是有關於蒙瑪帝國的曆史、以及赫蒙特星域統一前的重大事件,再加上一些與思想、政治相關的發揮題目,隻要好好看書不是問題;格鬥評定則是在教官麵前與其他新生一對一,結果不一定看輸贏,而看綜合的能力;至於野外實踐也基本可以理解為“野外生存能力檢測”,三天的時間門裡軍校不會提供任何幫助,新生們需要自己在萊特蒂斯的後山區域進行野外生存,當然如果檢測期間門有人提前拉響了警報器,自然會被認定為放棄入學資格。

顧棲所整理的內容很有條理,序號清楚、敘述分明,隻看一眼便能知道每一門考試最應該注意的是什麼。

“哥哥……”亞撒幾乎是眼睛越看越亮,赤金色的眼瞳裡裝著那有些潦草卻又很流暢的字跡,從第一條到最後一條,於他而言格外重要。他似乎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寶藏。

“感動的要哭了嗎?”顧棲咧嘴一笑,他捏著亞撒的腮幫子有些舍不得撒手,手底下的肉並不綿軟,卻很有捏著勁兒,他一邊小小扯著,一邊叮囑道:“沒幾天了,所以想去萊特蒂斯的話,不能放鬆。”

“嗯,我知道的。”亞撒點頭,神色極其認真,“我一定會去那裡的。”

——那是他能夠改變命運的重要一環。

而這一點,亞撒自始至終都很清楚。

與此同時,維丹王宮的皇家書房內——

現任君主費格·蒙卡能夠引得眾多情人前仆後繼地委身於他,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權利和富裕,更是因為他雖然人到中年,但因為高等alpha的體質令他看起來隻有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五官深邃俊美,一頭深紅色的短發梳理地格外光滑,薄薄的胡須蓄在唇邊,讓他有種時下被omega所喜的海盜風。

深色的禮服足以凸顯出費格·蒙卡高大、健美的身形,他懶散地坐在寬大的椅子裡,腳邊不遠處正跪著一位精心伺候、容貌秀美如精靈的男性omega——顯然除了王宮中正受寵懷孕的情人外,費格永遠不缺湊上來的人。

omega細白的手指輕輕搭在費格的褲腰之上,那鑲嵌著寶石的腰帶在燈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隻其中最小的一塊寶石,都夠普通人家數十年的生活費了。

“陛下……”小意溫柔的omega姿態柔美,過分的乖巧令他看起來像是擺在櫥窗後的洋娃娃,是應該被圈養在豪華屋簷下的金絲雀,每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強者的寵愛。

費格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眼前的omega,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拂過對方白皙的臉頰,又捏著那小巧的下巴左右打量。他的目光裡帶著某種深夜的色彩,名為**的火苗正悄無聲息地湧動著,那宛若紅酒的信息素也如一張巨型的蛛網,一點一點包裹著跪坐在其腳邊的omega。

忽然,門口響起了敲門聲,被看得有些羞赧而垂了眼睫的omega一愣,慌忙地抬眼,就像是一隻驚慌失措、誤入陷阱的小鹿,絕大多數人會忍不住上前安撫。他臉頰通紅,被高等alpha的信息素蒸得雙腿發酸發軟,提不起力氣來。

但神情饜足的費格隻是抬了抬腳,他漫不經心吐出了一個字,“滾。”

瞬間門氣勢凜冽,微醺的紅酒味兒似乎都變成了刀片往omega的身上撞。

男性omega臉色一白,立馬起身小心地退了出去,而門口此刻進來的則是君主的貼身秘書。

屋內彌散的紅酒味兒令秘書不著痕跡地閉了兩口氣,他簡單行禮後,道:“陛下,今年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的新生入學很快就開始了。”

“這麼快啊,”費格撐著下巴,他道:“王室這邊符合年紀的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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