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秘密,他的一切,都將被神明知曉。

*

當有盼頭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時常不怎麼注意就看著大把的光陰從指縫中流出,甚至都無法抓握。

亞撒期待著自己十三歲的那天,他記得自己答應哥哥的事情——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秘密、那些逐漸顯露出的不凡,他時刻記著自己的不同,也期望因為這些不同而改變這再差不到哪裡去的命運。

但這幾日,一向習慣於呆在小院裡看他訓練的哥哥卻經常早出晚歸。

又是一次清早,太陽剛剛升起沒多久,亞撒看著黑發青年迅速洗漱、換好了方便行動的衣服,終究是沒忍住心頭的疑問,伸手拉住了顧棲的衣擺,有些小心地問道:“哥、哥哥……”

“嗯?怎麼啦?”

正低頭整理著袖口的青年抬頭,甚至不由得後退小半步——眼前的少年又長了不少,如今的已經比他高出一兩厘米左右了。

青年下意識的動作令亞撒手指一緊,在對方的衣擺上抓住了深深的褶皺。紅頭發的少年眨了眨眼,耀眼的赤金色眼瞳中似乎不含任何負麵的情緒,但偶爾敏感的顧棲卻察覺到剛剛一瞬間似乎有種細微的、不那麼明顯的壓迫感襲來。

……是天氣的問題嗎?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落著金輝的屋簷,轉而又對上亞撒的視線。

亞撒:“哥哥這幾天都早出晚歸,是有什麼事情嗎?”

礙於費格·蒙卡的古怪脾性,維丹王宮的王庭內基本不存在巡邏、換班的守衛,但在王宮之外卻被王室侍衛包圍著——裡麵的人沒有特令出不去,外麵的人沒有傳喚進也進不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情況,才令顧棲隻要多加小心,就能自如行走於維丹王宮的內部——畢竟誰也想不到會有人從天而降意外出現在王庭內部,直接斷絕了從外側阻攔的可能。

“是呀。”顧棲點頭,下一刻他抬手彈了彈少年的光潔的額頭,“剛剛是不是偷偷想了不好的東西?”

亞撒一怔,不可否認,他確實想了一些不太好的東西,隻是這些自然不能叫哥哥知道,他不願讓哥哥看到自己丁點兒肮臟自私的一麵。紅發少年點了點頭,眼尾微微下垂,似乎連腦袋上的發絲都軟塌塌地耷拉了下來。

他道:“我怕哥哥會偷偷離開。”

“我離得開嗎?”顧棲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他無奈於亞撒幾乎毫無安全感的這個事實,但也知道這件事隻能慢慢改變,“我還等你給我的大高塔呢!怎麼,還想賴賬?”

“哥哥……”

“好啦,先彆問的,這是個小秘密,或許過幾天你就能知道了。”顧棲現在鐘愛於捏亞撒那完全沒有軟肉的側臉,能夠把一張俊美到人神共憤的臉捏變形,怎麼不是一種樂趣呢。

把袖口的扣子係好,顧棲活動了活動肩胛,道:“自己在院子裡練習著,中午自己吃飯就行,晚上等我回來,好嗎?”

溫和的詢問,也得來了少年點頭的應聲,“好!”

顧棲滿意點頭,等他從小院子裡出來,太陽基本已經從東方探出了90%的身子,暖融融的光夾著春日微醺的風,為這個清晨增添了幾分無言的美。

他緩步、甚至是格外悠哉地走在王宮的路上,偶爾有仆人捧著送往各個宮殿的精美膳食,但奇怪的是,每一個從顧棲身側經過的仆人就好像不曾發覺到這個人一般,或許偶爾會有敏感者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幾分淡淡的怪異從心頭閃過,卻現實中一切顯現出的正常卻令他們無法看到異狀。

顧棲勾唇,他繞過牆邊的樹蔭,在這幾天的熟悉之下,足夠他找到自己需要的位置了。

——不得不說,精神力是真的好用!

說起來這件事情還是顧棲意外發現的,從他恢複雙腿後,便有意識地在空閒時間中研究自己的精神力,再加上亞撒弄來的課本中有一部分是專門適用於alpha、與精神力控製有關的書,倒是給了顧棲便利,讓他能夠稍微掌握一些有用的自我訓練方法。

雖然當初在那顆滿是火山的荒蕪星球上大體感受得到,並且使用了蟲母天生就強盛的精神力,但顧棲發覺這還遠遠不夠,精神力的精髓之處依舊不曾被他發掘——他缺乏正式的訓練,因此對於精神力中其他更深藏的可能性的探究便顯得格外艱難,再加上顧棲習慣了數十年beta的思維方式,更是讓他有種盲人摸象的未知感。

不過多加嘗試後還是有結果的,最明顯的一次進步就是顧棲試圖用精神力籠罩住自己的全身,這導致剛剛回來的亞撒在小院裡找了兩圈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坐在樹蔭下的青年。

這事倒是把亞撒嚇了一大跳,事後抱著顧棲的手臂好久都緩不過神,生怕自己一鬆手眼前的人就不見了。直到顧棲解釋了這是精神力的作用後,亞撒才稍稍放鬆,但那幾天卻變得格外黏人,幾乎到了時時刻刻嘴裡喊著“哥哥”、腳步跟著哥哥的架勢。

想到了某位紅毛少年的糗事,顧棲唇邊的笑意更甚,他拐了彎,恍若無人地走到了王庭的後廚內——現在的他使用精神力幾乎已經到了如吃飯喝水一般的地步。

此刻正是整個王宮內各個王族用早餐的時間,因此提早幾個小時前就在忙碌的後廚清冷了很多,整理的整理、送膳的送膳,倒是一側專門用於做夜宵的小廚房被冷落了。而這裡就是顧棲發現的“秘密基地”。

對於亞撒即將到來的生日,顧棲左想右想實在不知道送什麼,便打算親手做個蛋糕——當年幫助他良多的瑪琳女士雖然是開酒館的,但也兼職酒館內的點心製作師,顧棲跟著打工的時候還學了兩手,做個蛋糕倒是不在話下。

維丹王宮內仆人的換班規律已經被顧棲摸熟了,他在小廚房裡等了一會兒,果然圍在外麵等仆人越來越少,等太陽徹底從高大華麗的城堡後升起時,整個後廚也就剩下兩位資曆頗深的廚娘了。

蟲母的精神力被緩緩催動,一種看不到的能量波動以顧棲為中心向四周散開,它們像是一層無形透明的膜,一點一點將小廚房包裹起來。正低頭擦拭著精美瓷盤的苗條廚娘抬頭看了看周圍,溫暖的空氣中似乎飄著一曲叫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

她問身側的同伴,“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有什麼嗎?”身材更顯豐腴的廚娘也看了看四周,“是不是乾活累了?要不你去休息會兒,這點兒我來就行。”

“沒事,大概是晚上沒睡好吧。”

短暫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真正的變化,而身處小廚房的顧棲則點了點他所需要的食材,開始時隔多年的烘焙練習——相信在亞撒生日真正到來的那一天,他會恢複當年被瑪琳女士誇獎的水平!

這邊顧棲在悄無聲息地為未來的黃金暴君準備著生日驚喜,而小院裡結束了上午訓練的亞撒則也換好衣服,踏出了落滿時光痕跡的門檻,走向了另一邊。

維丹王宮裡的牆壁都是一種沉甸甸的紅色,零星的裝點或許能夠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但當長時間的注視、習慣這些紅色後,反而會有種壓抑的沉重,即便天空再亮,在人類可行走的範圍之內都被高大的磚紅色牆皮包裹著,好像永遠都飛不出這座掩藏了醜惡的囚籠。

亞撒為自己這一刻的感性而發出無聲的嗤笑。

在離開了顧棲的視線後,他便展露出了藏在皮囊下真正的自己,眼底不乏有算計的光,嘴角更是沉冷地下壓,眸光陰鷙、氣質野性,任誰也很難將他與溫順的大型犬聯想起來。現在的亞撒,更像是一頭生食獵物的野狼。

等亞撒躲開這個時間點服務於各處的仆人後、再經曆過左拐右拐,便看到了那位站在王庭花園角落中等候著他的身影,眼熟,並且前不久才見過。

——是國王的貼身秘書,西德·奧萊托斯。

“有什麼事情?”收斂了眼底的厲色,亞撒站在了西德兩米遠的位置,眼瞳的深處藏匿著深深的防備。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這位國王秘書注意到的,但顯然現在的情況或許會出現不可預計的變動。

“殿下日安。”西德禮數周全,他行了全禮——是王宮中對於王子的禮。

但亞撒卻微微側身躲了過去,他對上西德那雙淺棕色的眼瞳,啞聲道:“我可不是王子。”

“但殿下的血統無從改變。”

“血統能說明什麼?隻要不被承認,那就不是。”

西德歪頭,聲音輕緩,“但我知道,殿下遲早有一天會被承認的。”

深紅色的眉毛皺起,亞撒上前一步,比對沉浸在權利漩渦中的國王秘書,他終究是顯得有些稚嫩了,“你什麼意思?”

“我覺得我們可以合作。”西德露出一個笑容,意有所指道:“畢竟我可是知道殿下藏在院子裡的小秘密。”

赤金色的瞳孔緊縮,亞撒緊繃著腮幫子,連牙都咬在了口腔的肉裡,很快就冒出了一陣血腥氣;當腥鹹被舌頭感知到時,亞撒壓低了眉毛,他嘗試平淡地麵向西德,卻發現自己很難做到這一點——現在的他還完全沒有能夠保全哥哥的能力……

“殿下請不要擔心,我沒有惡意的。”西德欠身,他的五官相較整個王庭內的仆人都顯得比較寡淡,是那種看一眼都很難記住的,但當他有身後權利、勢力的加持後,這張臉又自然而然地被更多人烙印在了記憶之中。

普通,卻並不平凡。

西德·奧萊托斯幾乎是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位過分年輕的、卻不被承認的王室血脈,資料上顯示對方隻有十二歲,但不得不說,身體發育好到過分,哪怕還不曾經曆真正意義上的分化,西德也確信對方一定是位alpha——甚至有70%的可能是頂級alpha。

“殿下的偽裝其實不算高明,對付王庭內的仆人夠用了,但對我來說,還是差點意思。”

西德理了理手上潔白的手套,他慢條斯理道:“那天或許才算是你我之間真正的第一次見麵,不過在此之前,我已經觀察過殿下一段時間了,至於您院子裡的小秘密……”

他笑了笑,“無需擔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

亞撒:“我不信你。”

“沒有關係,時間會讓你知道我是否值得信任。”

西德將夾在手臂間的文件袋遞了過去,輕聲說:“或許這些對你有用。”

亞撒盯著眼前的青年看了許久,但對方臉上的神情幾乎完美到一種無懈可擊的地步,雙眼含笑、唇角上挑,寡淡的五官多了幾分洋溢的生氣,看起來格外友好,但亞撒卻很清楚,這人的皮囊下或許與自己一般同樣藏著隻惡鬼。

蜜色的手腕抬了起來,接過那有可能是“示好”的文件袋。亞撒打開翻了幾頁,冷淡的神情不由得染上幾分意外,“這些資料……”

“殿下最大的對手不是其他的貴族後代,而是這座王宮內任何一位適齡的皇室血脈,他們之間有王子有公主,有的已經經曆了分化、有的還不曾經曆……但無疑,想要真正地占有一席之地,必須先做到知己知彼。”

西德語調平緩,幾乎不帶任何異樣的情緒,“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每年的招生麵向於所有的貴族和平民,但這並不代表院方會無限製地招收,終究能夠被青睞的是有能力的人,因此想要保證入學無憂,就必須做到能力優於自己的競爭者,這點殿下應該是知道的。”

見亞撒點頭,西德繼續道:“眼下,國王陛下的王後、以及其他情人,無一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進入萊特蒂斯,對於有野心的皇室血脈來說,赫蒙特星域內的第一軍校是最好的選擇,這能夠為他們的檔案裝點出最華麗的寶石,甚至……”

西德揚起嘴角,“95%的人都認為下一任國王會從萊特蒂斯畢業的王室血脈中選擇。”

亞撒皺眉,“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他心底隱約有了某種猜測,但又覺得這般毫無征兆的示好和站隊來得太過詭異,畢竟在這裡,他隻是一個默默無名、又不被承認的“雜種”。

西德頷首,隨後彎腰淺鞠了一下躬,“我選擇了殿下您。”

亞撒:“這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這位奧萊托斯家族中的傳奇人物直起身子,調整了一下自己領結的位置,隨後道:“今日的會麵或許該告一段落了,殿下可以回去想一想,但我對一件事情深信不疑。”

“什麼?”

“您會選擇我成為身後助力的。”

“你想要什麼?”

“對您來說,並不難。當然,那是以後才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西德再一次頷首,隨後緩步離開,而站在原地的亞撒神色不明。他看著遠處那位秘書的身影逐漸消失,眉頭輕挑,原先掛於臉上的遲疑、驚訝以及各種可以被追溯心思的神情逐一消失,正如他真正的靈魂,有種捉摸不透的神秘。

或許現在的黃金暴君依舊稚嫩,但他無疑已經走在了多數人的前麵。

手指撚過那些白紙黑字有關於適齡王室血脈的資料,亞撒眯眼看了看天色,才慢吞吞地往小院裡走。他喃喃道:“可惜今天中午哥哥不在了……”

銀白色的鱗光自他頸側閃爍,亞撒似有所覺地抬手摸了摸,果然溫熱的指腹下是一片鮮明的冷意,像是冰川上的融水,冰得厲害,卻恍惚間又有種流動的動態感。

“越來越明顯了嗎?”

心底算了算時間,亞撒知道,自己的分化期不遠了……

這一天,基本是亞撒一人度過的,從清晨開始顧棲就為了某個“秘密”而早早離開,於是中午獨坐一桌吃著飯菜的亞撒便怎麼都覺得不對勁——肉排切得薄厚不均勻,點綴的水果不大新鮮,盤子上的花紋太過難看,杯子裡的水似乎都有很多雜質……

等好不容易熬過了午飯,當他頂著太陽自我訓練時,又總忍不住偏頭看向不遠處的樹蔭——在之前的很多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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