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琴鍵之上,這場相遇是必然的曲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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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小孩兒走了還真不習慣啊……”
顧棲伸著懶腰,從亞撒進入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已經有一周了,在入學當日的身體檢查後,亞撒隻匆匆回來了一趟,甚至連話都來不及好好說,便又慌慌忙忙地趕去參加從那日下午開始的其他檢查以及之後的考試。
在入學考試結束之前,學生們都將暫時住宿在學校提供的臨時住所中,等這一批孩子們符合入學標準後,校方才會重新進行宿舍的分配。也就說,等亞撒真正入學後,隻能一個月回來一次。
已經習慣了大半年身邊有小孩的生活的顧棲此刻反倒是有些不適應了,他懶洋洋地從床上坐起來,眼下外麵的天空早已經太陽曬屁股了,放在以前他應該是盯著亞撒訓練,可現在訓練的人都沒了,他自己也是做什麼都覺得無聊。
所以啊,人一旦習慣了某些事物以後,是真的會存在落差感……
閒閒地在屋裡逛了一圈,顧棲看到了被放在櫃子頂端的奶油畫——因為這些天有精神力的加持與保險,這塊專門從蛋糕上橫切下來的部位依舊新鮮,等撤去精神力後還能聞到淡淡的奶香。
一看到這幅格外抽象的奶油畫,顧棲就忍不住想到一臉認真、覺得這是絕世巨作的少年……
“是我老了嗎?怎麼就開始回顧過去了……”
顧棲拍了拍臉頰,晃去整個腦子中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乾脆換了衣服,準備趁著亞撒不在,看能不能自己從維丹王宮出去看看一千多年的聖浮裡亞星是什麼模樣。
從穿越至今,他還一次都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呢。
“唔,今天的話也快天黑了,晚上不然就在外麵住著吧……以防萬一,給亞撒寫個小紙條……”黑發青半趴在桌麵上,黑藍色的筆跡自略鈍的筆尖流暢而下。等做好了一切顧棲所能想起來的準備工作,他才披著精神力的薄膜走出了小院。
礙於費格·蒙卡的一些奇怪決策,整個維丹王宮內部守衛很少,在加上顧棲現在對於精神力的操控愈發純熟,很輕而易舉地就繞過了薔薇紅的城牆,跟著一隊準備出去采購的女仆到了王宮的小側門。
維丹王宮位於聖浮裡亞星的中心位置,從這裡出來每天會有兩趟專門的懸浮車用以搭載這群女仆們進入市區,而顧棲也由精神力包裹著跟過去蹭了一下車——作為第一次坐霸王車的薄臉皮,下車之時青年發絲下的耳廓還微微發著紅呢。
從維丹王宮出來後正迎著夕陽,王庭內的女仆們通常會在第二天繼續搭乘懸浮車再回到宮中,於是顧棲也打算在外麵過一夜,隻是當他體驗完“霸王車”後,才反應過來另一件事——他沒錢,拿什麼在外麵過夜。
千算萬算,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
“哎……失算了。”之前的金幣他都放在亞撒那裡了,自己倒是一枚都沒留下,看來今天注定隻能當流浪漢了,或許聖浮裡亞星上會有比較擋風的橋洞?
下了車的青年站在這顆又陌生又熟悉的星球——曾經還是軍校生的時候,他忙忙碌碌於萊特蒂斯的學業以及課堂之外的打工,似乎每一次路過聖浮裡亞星上的風景時都是行色匆匆,而那些年唯一叫他記憶頗深的大抵也隻有被雪覆蓋後格外漂亮、神聖的女神雕像了……
黑發青年踩著腳下米白色的方磚,他環顧四周,發現這與曾經的自己所經曆過的那個時代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而那座屹立多年的女神雕像也依舊站立於廣場的不遠處,正被暖春柔和的日光揮灑滿身,像是披著金色披風。
寧靜、精美、端莊,這座女神像是顧棲對整個聖浮裡亞星最深的印象來源。
他緩步走在廣場上,噴泉、雕像、行人、白鴿,這裡的一切都與他記憶中的所差無幾,隻是唯一不同的是沒了他曾認識的那群人。這裡沒有瑪琳女士、沒有欺負他的貴族、沒有惡狠狠的教官,也沒有一起約著喝酒的旅行者……這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路程——而前路未知。
容貌出色的黑發青年走在乾淨的長街上已然是一道風景,即使他隻穿著很普通的深色衣褲,但依舊會吸引很多過路人擦肩之後還試圖回首尋覓。
在顧棲成為蟲母之後,他的五官相較於從前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但就是原來的那副眉眼鼻唇之間卻多了一種很難用言語描繪的姝豔,似乎天生帶著慵懶的意味,非人的詭美早已經融入了血脈,與骨髓相擁,以至於散發出蟲母所獨有的魅力。
即使擁有著雙腿,這一份屬於男性的“豔”也依舊附著在其肌理之下,無法根除。
這是他身為蟲母的特殊性,是人類外表也無法掩蓋的魅力。
穿梭在街頭的青年忽然腳步一頓,熟悉的位置在數年之後應該是一家賣著甜點的小酒館,裡麵有溫柔慈愛的老板娘、有黑頭發的勤快小夥計,聽說那位小夥計還是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的特招生……那是顧棲曾經的生活。隻是在千年前的今天,這裡被另一家風格奢華的酒吧經營著。
顧棲站在不遠處盯著那深色的牌子看了很久,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還是邁步走了進去;隻是當他都坐在了光影繚亂的桌子前、對上酒保的視線後,顧棲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沒有錢。
坐在圓凳上僵硬了一秒鐘,麵皮薄的青年實在不好意就這樣走開,便隻是委婉地告訴酒保說自己在等人。
“先生是在等自己的情人嗎?”酒保是個年輕的alpha,五官俊朗、身量頗高。他很熱情,他惦記著客人口袋裡的金幣,同時也惦記著對方那張過分出色的外貌,他甚至忍不住幻想如果能夠和這樣的美人春風一度,哪怕自己倒貼都可以……或許等等可以請對方一杯酒?
並不知道酒保在想什麼的顧棲隻搖了搖頭,模棱兩可地回複道:“隻是在等一個朋友。”
“什麼樣兒的朋友?是先生的追求者嗎?”
顧棲並不算是一個擅長社交的人,酒保的熱情很快就令他有些招架不住,便選擇性地說了一點兒又關於他上輩子的事情——
“啊,是一位星際旅行者,他走過了很多的地方,而且從來不會為某一個地方所停留。”
“不是我的追求者,我們隻是因為一次意外的拚桌才認識的……”
那是顧棲在最低穀時期認識的朋友,那時候的他再一次送走了身邊的親人——和藹的瑪琳女士走向了生命的儘頭,給顧棲留下很多美好回憶的小酒館也被新的老板買入重修,那裡依舊是酒館,隻是再沒有了他熟悉的、爽口清甜的甘梅子甜酒。
但即便是換了老板、換了酒水、換了裝潢,那裡也依舊是顧棲少到可憐的秘密基地,當他在軍校內過得艱難時,便習慣性地在空閒時間裡去那裡坐一坐,試圖找到過去的感覺……
直到有一天意外遇見了客人爆滿的場景,找不到獨立小桌的黑發青年端著一瓶甜酒茫然無措地站在過道的陰影下,那時候的他就像是從鹿群走失的小鹿,和整個哄鬨的場景格格不入,就在青年準備倉皇離去時,他忽然被一道聲音叫住了。
於是顧棲認識了一位行蹤不定的朋友,他們一年的交集可能就一兩次,每一次見麵也不會說很多的話,就那樣沉默地坐在彼此認定的小桌前喝著各自的酒水。
偶爾那位朋友會零星地分享他作為星際旅行者的經曆,而顧棲也會笑著告訴對方自己在萊特蒂斯內收獲的優異成績單;他們還在最後一次見麵時約定了等來年顧棲畢業,旅行者帶著他一起感受星際的壯美;他們說好等顧棲有時間後在廣場的女神雕塑下一起看雪,但最終這隻是一次物是人非的錯過。
因為顧棲在旅行者的眼中看到了某種透過自己而升出的回憶色彩,那一刻顧棲自己退縮了……他不願意當誰當影子。
於是不久後他坐上了出任務的星艦,而孤身的旅行者則拍下了聖浮裡亞星上的白雪——那時候旅行者說他們需要談一談,而任務即將完成的顧棲也應了下來,隻是誰都沒能想到,那段消息對話就是永彆。
黑發青年臉上閃過了回憶的色彩,隻是還不等他感慨那些可惜的錯過,下一秒就被酒保的甜蜜語言所“打動”——
酒保:“那或許是神明的指引,就像是神明讓我今天在這裡遇見了先生你,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感覺整顆心臟都劇顫不止。”
“先生你知道嗎?我們今日的相遇是在幾百億星辰的見證下達成的,我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為你顫栗,所以先生今夜真的不想考慮我一下嗎?”
過量散發自己魅力的alpha試圖更加靠近顧棲,壓低著聲音,以一種帶著酒水氣泡的語調勾纏道:“先生,我會懂你的……你是beta吧?和我試試唄?我的技術很好、很好,隻要一次你就根本不會忘記。”
“是、是嗎……”顧棲眉頭微顫,極其不能適應來自陌生人的甜言蜜語,“我不需要的。”
看出眼前人是個情場新手,酒保愈發地賣力,將自己全部賣酒的能力用在了一見鐘情的美人身上,“我看先生應該還沒經曆過那種快樂吧?我有經驗、有技術,隻要一夜,今夜的酒水我全……”
“不用。”顧棲皺眉打斷了酒保的話,他對那些酒色場子不感興趣,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懂對方的意思,那話語中明晃晃想要約.炮的心思明晰到顧棲有些反胃——他尊重其他人風流肆意的生活,但並不喜歡旁人將這樣的事加於自己的身上。
黑發青年站了起來,非特殊情況,他是很不願意與人撕破臉的性格,“我沒有這個意思,你也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話落,顧棲就打算轉身離開,心道在這裡想安靜坐一會兒是沒機會了……
“哎哎先生!”見美人想走,被美色攪昏了腦袋的年輕alpha頗有些上頭,他伸手想拽住顧棲,這一次倒是被躲開了,於是被三番兩次拒絕的alpha多少有些惱怒,想不想也將自己的信息素壓向了顧棲。
在今夜之前,他雖然是酒保,但從來不缺上趕著來的炮.友,有beta有omega、有男有女,於是這一次被拒絕的羞憤就令酒保直接掛不住臉了,在他看來隻要能把眼前的美人拐上床,往後還不是迷他迷得要死要活……
在感知到alpha信息素壓迫力的瞬間,顧棲本想用蟲母的精神力回擊,卻不想下一秒他被另一道力拽了過去。
“你要對我朋友做什麼?”清朗的聲音響起,帶著明顯的怒意,這人比顧棲略高一些,身形高挑,黑色的短發落在腦後,露出半截白皙的後頸,聽聲音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青年。
屬於alpha的信息素被其主人有意識地向眼前兩人壓去,擋在顧棲麵前的青年明顯是個beta,原本還有血色的臉頰微微泛白,握著顧棲的手腕都在細微地顫抖著。
酒保嗤笑一聲,“哼,不過是兩個beta……你們是一起的?能相互滿足嗎?不如我們三個……”
那汙言穢語惹得顧棲不快,還不等他身前的beta青年反駁,蟲母那浩瀚的精神力立馬凝聚成網牢牢盯著酒保一人壓了下去,頃刻間還大肆訴說著自己臆想的酒保捂住胸口,麵色痛苦地顫身蹲了下去。
beta青年:“你、你這是怎麼回事……可彆訛人啊!”
“可能是有什麼遺傳病吧。”顧棲慢悠悠出聲,他反手抓過青年的袖口低聲道:“我們先出去吧。”
“啊,好、好的。”
本來想路見不平卻被這走向弄懵的青年亦步亦趨跟著顧棲走了出去,知道兩人晃悠到女神雕像下的長椅前,他才堪堪回神,有些後知後覺的害怕,“那是個alpha啊……”
此刻聖浮裡亞星已經是一片夜景,顧棲鬆開了身側人的袖子坐在了米白的長椅上,他微微仰頭,一半的五官迎在了瑩白的月色之下,“剛才謝謝你了。”
“……沒事的。”停頓了半晌,beta青年才緩緩回應,以他的視角,正好能夠將沐浴在月光下的人全部收入眼中,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那位酒保alpha為什麼一定要拉著對方糾纏不放,“我想我知道他為什麼纏著你了……”
“嗯?為什麼?”顧棲歪頭,看向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青年。
之前酒館裡光線比較暗,再加上忙著往出走,他一直沒來得及仔細打量對方,直到現在才有了功夫——青年是與他自己差不多的深色頭發、眼瞳,皮膚是健康的白,容貌清雋優秀,放在人群中也是一道很容易被注意到的風景。
“因為你真的很有魅力。”無法被簡單定義的美,那是一種非人的豔麗,甚至他都忍不住疑惑世界上真的會有人自然而然地長成這樣嗎?beta青年喃喃道:“隻要你想,或許沒有人能夠拒絕你……”
在顧棲自己所不曾注意的時候,隨著他對於蟲母精神力愈發熟練的操控、精進,他的五官、氣質也在悄無聲息中發生著改變。他自己是沒注意到,而亞撒則是天天和他生活在一起早就習慣了顧棲爆表的顏值,但對於第一次見麵的酒保和beta青年而言,這種不像是人類的美就格外有魅力了。
身體的每一寸汗毛都叫囂著危險,可還是忍不住將這朵盛開在荊棘、藤蔓之下的深淵之花攏在手掌心中。
“哪有那麼厲害……”顧棲笑了笑,他拍了拍自己身側的長椅,“坐下吧,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索蘭!”青年咧嘴笑了笑,他臉上洋溢著一層格外明顯的愉悅感,顯然之前那位alpha信息素的壓迫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心理陰影,“你呢?你叫什麼?”
“顧棲。”
“好東方氣息的名字啊,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過。”
整個蒙瑪帝國內多數人名是典型的西式名,前名後姓,隻有一小部分具有長久曆史文化傳承的老家族才會使用東方的姓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老家族一部分成了聖浮裡亞星中有名的貴族,還有一部分隱於市井,無法被輕易尋求。
索蘭坐在了顧棲的身側,靠著距離近了,他的目光總是忍不住地落在顧棲的身上,從眉峰到眼瞼,從山根到唇角,那是一種純粹的欣賞視線,並不會令顧棲感覺難受。
他有些好笑地問道,“就這麼好看嗎?”
“當然了,”索蘭點頭,“真的很好看。而且好巧啊,我們的發色瞳色……基本色差不大呢!那你也是聖浮裡亞的人嗎?”
“我不算是,隻是暫時居住在這裡,以後可能會離開的。”
“這樣啊,我也不是這裡的人。”索蘭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很普通的淺色長袖長褲,看著有點兒廉價,“聖浮裡亞星上的人肯定不會像我這樣穿——我在這裡就像是個醜小鴨!”
顧棲聽著索蘭說通用語的口音,心下浮現出一縷熟悉感,“你是荒原之星的人嗎?”
“你竟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