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如同一片被淡墨渲染開來的宣紙。
就在這樣一個沉靜的陰天裡,鄭元照被“請”到了英國公府。
湛兮:“……”
湛兮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位“詩中仙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應該開口說什麼……
沒有彆的原因,隻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太狼狽了!
恐怕終其一生,鄭元照都沒有那麼狼狽過。
在湛兮的認知中,大雍的王公貴族中的男性,可都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俗稱就是臭美,因為外在形象在禮儀的規則範圍內,所以他們是合理臭美、合法臭美,文人騷客尤甚。
而現在的鄭元照,那個堪稱是臭美界扛把子的詩中小仙男,發冠歪了,額角有碎發飄散,對襟沒對齊,臉色蒼白,神情怨憤……擱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天裡,他看著活像是個從枯井裡爬出來的怨鬼!
誰啊,誰去辦的事,怎麼辦的事!?這是幫他和鄭元照結死仇吧!?
最騷的是,還有個花容月貌的女子,一臉狗腿地湊近了湛兮,邀功道:“曹國舅大人,您快看呐,二十一把鄭大公子給您請回來了!從打聽到他的行蹤,到堵住他,到把他帶回來,我隻花了十日!足足比原計劃快了六天呢!”
鄭元照聽不得這些鬼話,一聽,就感覺自己要怒發衝冠了,當然,他現在的狀態也差不多了,當真是眼睛都會噴邪火一樣,恨不得把在場的人都燒了!
湛兮不知道這個自稱二十一的靡顏膩理的女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他知道,不能讓她再這樣自由發揮下去了……
再繼續下去,鄭元照要是被氣得氣絕當場,他必然會悔不當初的!
於是,湛兮給田姑姑使了個眼神。
田姑姑立馬笑盈盈地把這個二十一給哄住了,說要帶她下去梳洗一番。
二十一見是湛兮的安排,根本不疑有他,開開心心地跟著田姑姑走了。
******
電光火石之間,湛兮已經想到了應對之法。
“鄭公子……”
隻是,湛兮一開口,鄭元照就給了他一個意思再明顯不過的冷笑,還伴隨一聲生怕湛兮聽不出來其惡劣心情的“嗬嗬”聲。
湛兮:“……”
雖然不清楚不良人這一次究竟是怎麼辦事的。
但事已至此,先忽悠過去吧……
啊不是,他的意思是,畢竟是他發布的任務,如今似乎出了一些差錯,他當然得自己描補上去。
拿定了主意之後,湛兮就淡然地頂著鄭元照譏誚又嘲諷的目光,一副光風霽月的君子模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抵給鄭元照解釋了一番。
“府中許多珍藏,若束之高閣,而不見天日,未嘗不是一種浪費,”湛兮歎息著說,“恰逢我姐夫欲大興文化,要在大雍各大城池新修藏書閣,以供天下讀書人免費觀
書學習……”
“所以,我便尋思著要將府中的古籍字畫都找出來,聊表心意。”
聽到此處,鄭元照的神色鬆動了不少:“若天下藏書閣能建成,自是功在千秋外代之事。”
見鄭元照的態度緩和,湛兮心底暗笑,麵上則不表,一副附和鄭元照的模樣,頷首道:“確實如此!不僅是我的府中的藏物,我外公也說要為此大雍文化的劃時代偉大工程添磚加瓦……”
添上了謝靈雲之後,鄭元照果然更有興趣了,甚至忍不住追問:“謝太師欲獻何物?可是為藏書閣賦詩?”
湛兮但笑不答:“近來皇家書院開學事宜,外公焚膏油以繼晷,我身為人孫,實在心疼他老人家的身體,如何能叫老人家為我而更勞碌呢?”
鄭元照總覺得湛兮在忽悠他,但偏生湛兮的雙眸一片清亮,神色全是真誠,毫無虛偽與躲閃,又讓鄭元照懷疑自己的判斷,覺得是自己將他想得太壞了一些……
思來想去,鄭元照隻好順著湛兮的意思,說道:“謝太師年事已高,小國舅的顧慮是為人晚輩者理所應當的。藏書閣既然尚未動工,那也不必著急讓謝太師為此賦詩或捐獻他物。”
“正是如此,還是鄭公子善解人意。”
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將鄭元照拉上了自己的思路與邏輯,湛兮便順著緩緩解釋:“但外公是要事在身,我則不同,外公可以稍緩一緩,我卻應當抓緊時間才對,故而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整理府中藏物,可惜啊……”
說到此處,湛兮一臉失落地搖了搖頭:“我生性疲懶,不愛詩書,竟一時之間無法判斷諸多詩畫古籍應當如何歸類。”
鄭元照聽到此處,心念一動:“所以,曹國舅派人來請我,是為了叫我幫忙?”
“正是如此!”
******
話說開了之後,鄭元照的態度就好了許多,臭臉都直接消失了,又變回了那個舉止得宜、禮貌客氣的大才子。
又聽得湛兮說,因機緣巧合之下,與陳郡謝氏的那位琵琶大家謝瑛相識。
得知了湛兮的困境之後,謝瑛有意讓謝氏族人能前來首先一觀小國舅的藏物,已快馬加鞭送信回了陳郡。
而湛兮恰好想起,似乎曾聽鄭元照的師弟雲生月在某次偶然說過,鄭元照似乎對謝氏的棋道高手謝姼格外關注。
謝姼沉迷於圍棋,隨長輩四海博弈,年已十九卻不曾婚配,按謝氏對她的重視,留她到二十五也不是不行。
而鄭元照呢,曾在謝姼十七歲那一年,勇敢挑戰棋道巨擘青山老人,一老一少當街對弈時……驚鴻一瞥。
自此,人家入了他的眼,他丟了自己的心。
鄭元照曾有過一個家族聯姻的未婚妻,但可惜婚期將近時,他祖父母接連逝世,他一下子就要守孝多年。
可不是誰都是福利鴨楊鐧的未婚妻,楊鐧都多少歲了還沒履行婚約,她也一直在安靜地等待,總之鄭元照的未婚妻沒有等待,果斷地另嫁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