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百年後的大明世界。
忙碌的一天,從《追尋曆史》節目組開始。
節目組的導演柳清歌是個風風火火的姑娘,一大早就起來了,這會兒正插著腰在指揮工作人員收拾東西。
這是她第一次單獨接手一個節目的製作拍攝,所以非常重視,這段時間一直都特彆上心。
“今天的節目拍攝場所是大名鼎鼎的群芳閣,我好不容易才申請到的權限,跟大家說一聲,都警醒著點兒,千萬彆出岔子了。”
柳清歌抓著攝影師一頓叮囑。
這可是她用自己曾曾曾祖母的麵子和舊交情才換來的機會。
要是真的出了岔子,她怕是恨不得要一頭撞死了。
攝影師看著已經快走火入魔的導演,內心無語至極,但也清楚這次機會確實來之不易,不怪對方這麼緊張兮兮,便隻能夠無奈的點點頭:“好好好,我知道了,一定會跟大家好好說的,我們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小心的,爭取給觀眾最美的視覺體驗。”
柳清歌看他是真把話聽進去了,這才長出一口氣,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她正打算鬆開手,去看看另外一邊的拍攝器械準備好了沒有,攝影師卻在此時打開了話匣子:“清姐,群芳閣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啊?我長這麼大,隻從外頭見過兩眼,還不知道裡麵究竟是什麼樣子呢,裡麵真的有無數大家的畫作詩賦嗎?”
群芳閣是現如今極少數至今都不曾開放過的景點,內部的珍貴影像更是鮮少流出。
這也就導致外界一直都對群芳閣非常好奇,甚至在論壇上還有熱帖,猜測裡麵究竟擺放著什麼東西。
攝影師在此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自家導演其實是那個柳家出來的,要不然他早就抱著對方的大腿,求她解答了。
群芳閣雖然不對外開放,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能進去,至少群芳閣當年的那些大家名家的後人就可以。
他們的祖先共同出資盤下了這塊土地,建造了這座樓閣,可以說他們共同享有著群芳閣的所有權。
柳清歌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當年大名鼎鼎的河東君柳如是的後代,家中代代文人墨客輩出,好幾位國畫大師和書法大家都是她的長輩——就是不知道這位書香門第的大小姐究竟是哪根筋抽了,背著家裡人來考了個編導係,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來電視台當了個導演。
導演和國學大師的距離已經不僅僅是跨界能夠形容的了,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攝影師是柳清歌是同校不同係的學弟,卻直到前兩天才知道自家導演原來是柳如是的後人。
你說你一個完全可以在文藝界發光發熱的女人,跑到我們影視界來乾嘛?
誰能往那方麵猜啊!
柳清歌聳了聳肩:“確實有不少的好東西在,要不然我也不會專門申請這次直播機會,讓我想想……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有葉大家的詞作、卞大家和寇大家的蘭花圖……對了,還有一幅蘭花圖,你記
得一定要仔細拍。”
攝影師:“?”
他實在壓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誰呀?”
剛才那一串曆史名人的名字都沒叫他們導演變臉呢。
柳清歌:“是馬大家的蘭草圖,上頭還有曹雪芹先生和他的祖父曹寅的題詩,給我的印象還挺深刻的。”
攝影師:“!!!”
他立刻打包票:“我一定會記住的!”
媽呀,這可是兩代大人物的聯動之作呢。
柳清歌隻是隨口說了一句,見攝影師這麼激動,便好心叮囑道:“你先做個心理準備,馬大家的作品雖然重要,但是放在群芳閣那浩如煙海的珍藏中,也算不得是珍品。”
她往旁邊瞧了一眼,低聲問道:“還記得天幕吧?”
攝影師大力點頭。
這誰能不知道呢?
三百年前突然出現的奇觀,雖然存在隻有短短幾十年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是卻成為了後來直播事業的先聲,更是為當時百廢待興的大明王朝注入了強大的活力,帶來了大量的新興技術。
可以說,天幕看著不重要,但實際上,卻實打實的撐起了當時大明至少一半的天。
他們大明大量的起步技術,都是從天幕那裡流出來的呢。
柳清歌:“根據我的曾曾曾祖母的說法,她通過天幕,認識了不少誌趣相投的文人,其中不乏你耳熟能詳的那些大人物,例如蘇軾、李白、杜甫……他們有不少作品,也留在了群芳閣。”
攝影師的眼睛瞪大,他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哭喪著臉,結結巴巴的說:“導演……我腿軟怎麼辦?”
這真是他一個行業新人配拍的東西嗎?
柳清歌絲毫不顧形象的翻了個白眼。
“有什麼好怕的?你可是我親手招進來的學弟,我們學校的係第一,你怕什麼?”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突然說起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話題。
“前段時間那姓龔的小崽子不是拿了兩封書信出來嗎?你應該看新聞了吧,我記得拍賣行這段日子一直在給那兩封書信造勢。”
她說的是龔墨涵。
對方是龔鼎孳的後代,也算是個書香世家的公子。
攝影師也聽說過對方,不解的點了點頭,不明白怎麼突然提到這個人。
柳清歌壓低聲音給他解釋起來。
“這個人祖上吧,有點曆史遺留問題……”
……
龔墨涵的祖先龔鼎孳,曾經也極富文名,和錢謙益等人並稱江左三大家,家產頗豐。
隻是,他的子孫後代,一代比一代不爭氣,再豐厚的家產也經不住揮霍,所以到了龔墨涵這一代,隻能靠著販賣祖上的詩稿手劄度日。
兩個人本來就是一個圈子裡的,柳清歌和龔墨涵關係雖然一般,但是也算點頭之交。
畢竟人家敗活的又不是她的家產,她也沒必要在背後指指點點。
隻不
過,
這個敗家玩意兒前段時間送到拍賣行拍賣的東西,
直接叫整個圈子都地震了。
龔墨涵的祖宗龔鼎孳有一位前妻小姐。
這個人也不算是籍籍無名之輩,相反,這位的名氣絲毫不輸她的前夫,甚至還更勝一籌。
正是大名鼎鼎的顧橫波顧大家。
當初,大明本來一門心思要對付草原,剩下的精力全部用來發展經濟和收整船隊。
一不留神,被後金偷了老家。
而當時,龔鼎孳為了躲避浩浩蕩蕩的清算,決定舉家還鄉,恰好路過此地,就跟其他的百姓一塊兒被扣了下來。
他的名氣很大,大到哪怕是皇太極也知道,本來後金的將軍還沒有把這個意外抓到的文人放在心上的,直到得知了對方的姓名。
皇太極還算是個求賢若渴的君王,當即拍板,要他出仕後金。
幾番猶豫之下,龔鼎孳答應了。
畢竟當時的大明改革還沒兩年,看起來已經是一副日薄西山之狀,反倒是遼東地區的後金,皇太極正處盛年,雄心壯誌,而且對漢人頗為優待,旗下更有不少漢家的聰明人為他效力,瞧著也算前途無量。
更彆說後金的帝王還再三表現出了對自己的欣賞之情,比起冷漠無情的崇禎皇帝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於是,龔鼎孳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進了套子。
然後……他就被妻妾一起甩了。
顧橫波和龔鼎孳的正妻董氏,倒是難得有著一腔愛國之情,兩人對他投敵的行為都大為憤怒,接連表示不滿。
隻可惜,龔鼎孳我行我素,完全不顧這兩個女人的怒火。
在多次勸阻無果之後,兩人私底下一合計,在明朝軍隊重新奪回這座城池之後,一起收拾了包袱,打包了幾個自己生的孩子,幾天後,借著上香的名義逃出了城。
隻剩下龔鼎孳對著家裡那兩張和離書乾瞪眼。
就算他怒火中燒的想要找人發脾氣,但除了他與其他妾室所生之子外,整個家裡就隻剩下了滿屋的陽光和灰塵。
他就算想發泄怒火,都不知道該衝誰發。
而這個時候,屋漏偏逢連夜雨,龔鼎孳答應出仕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整個大明。
眾人紛紛都對他的品行表示了不滿。
哥舒翰被李隆基這個豬隊友帶進溝裡,不得不給安祿山賣命,都會被人唾罵千古,更何況龔鼎孳這樣上趕著答應的呢?
為了把自己的名聲補回來,龔鼎孳“忍痛”做出了一個決定——把鍋甩給逃走的顧橫波。
不久,他登報表示——
不是咱不想要一死保全氣節啊!實在是我家的愛妾過分貪生怕死,一聽說我要自殺,就一哭二鬨三上吊,我這一大家子實在扔不下去,也隻能夠忍著委屈,在她的要求下做了後金的官員。
三言兩語的,直接就把身上的鍋甩乾淨了,還給自己賺了一個深情的名頭。
本來他沒打算指名道姓,但怎奈何
顧橫波的行為實在是太過出格,叫他丟了大麵子,於是,他索性就在報紙上直接點出了對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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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成功遠離渣男,投奔了自己昔日認識的姐妹,打算安安分分做工養活自己的顧橫波:“???”
你有病吧?!
顧橫波也不忍著受著,她本就是個性烈如火的姑娘,愛憎分明,愛起來熱烈,恨起來更是直白。
當初嫁給龔鼎孳,為了給對方減少麻煩,避免自己的過去給他帶來不好的地方,她還特意改了個名字。
隻是沒想到曾經錯以為的如意郎君,人皮之下居然是這張虎豹的嘴臉,甚至還張口就是甩鍋,顧橫波要是能忍下來,她就不是顧橫波了。
曾經學過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在嫁人的這幾年裡沒有丟乾淨,顧橫波大筆一揮,寫了一篇稿子寄去了京城的新聞部門,直接引爆了報紙上的第二場轟轟烈烈的罵戰。
顧橫波一點麵子也沒給龔鼎孳留,她這會兒已經被惡心透頂了,在報紙上直接開撕——
你說你是因為我才沒有去死的?笑死!後金人攻進來以後,我勸你和我直接跳井,隻可惜沒能成功。那會兒的你倒是還有點骨頭,還能叫人稱一句有骨氣。
隻可惜,你被俘虜之後,挨了兩頓打,直接將你的骨頭給打沒了!不僅高高興興的接受了後金的官職,甚至還幫著那些金人來巡視我們大明的城池,替他們來守城!
我和夫人對你多次勸阻,你卻始終不聽。你說你不是不想殉國,隻是拋不下我們這一家子,可笑!明明你每次開口這麼說,我都是直接將繩子遞到你的麵前,怎麼就不見你上吊?
我的行為已經清楚明白的表現了一切——我們不需要你為我們活著!
金人為了表示對你的看重,要給我們賞賜誥命,夫人自稱已經是明朝的誥命夫人,堅決不肯吃兩家的飯,怎麼這點不見你說?我們兩個勸你忠心愛國,勸你不要忘了文人風骨,怎麼就沒見你真的聽呢?!
顧橫波的稿子全程沒有給龔鼎孳留一點麵子,直接騎臉輸出,360度無死角的把龔鼎孳的詭辯之詞全部噴了回去,可以說是把對方的臉麵踩在腳底下瘋狂摩擦也不為過。
最絕的是,龔鼎孳的妻子董氏也在讀到前夫的洗白書後寄來了稿子,隻不過比顧橫波慢了一步,發表在了第二期的報紙上——她直接把她們兩個給龔鼎孳寫的和離書登報發表了!
兩個人的行為,直接叫龔鼎孳成為了明朝第一個被妻妾聯合休掉的笑話。
大概是真的被傷了麵子,龔鼎孳從那以後就杳無音訊了一段日子,直到五六年後,他才慢慢重新開始出來活動。
“……這還不算完,聽說當時惱羞成怒的龔鼎孳甚至還像當時剛剛成立不久的法院提交了申訴,要求對方判處這封和離書無效,畢竟他沒有答應,”攝影師小聲的和導演聊八卦,“這件事情越鬨越大,聽說連皇宮中的皇後
() 殿下都出來關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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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
他困惑的問:“找龔鼎孳做什麼?難道是要庭外和解?還是商量撫養費的問題?”
曆史上怎麼沒有記載這個?
柳清歌笑了一下:“有些事情當然不會毫無保留的記錄下來,事實上,顧大家隻說了一句話——要麼和離,要麼義絕。”
反正她和姓龔的沒孩子,就這麼赤條條的一條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還真怕對方不成?
“哇哦,不愧是出了名的剛烈女人。”
攝影師咂舌不已。
顧大家離婚的那個年代,相關的婚姻法還沒能成功出台呢,夫妻要想分開,除了休妻和相對平和一些的和離之外,還剩下一種最激烈的手段義絕。
義絕最早出現在唐朝的律令當中,規定如果夫妻當中的任何一方,對另外一方的親屬或本人,存在毆打、廝殺現象的,必須強製分開。
顧橫波此話一出,相當於直接在問龔鼎孳是要命還是要臉了。
柳清歌:“畢竟是顧大家,她當年在江南地區也是深受追捧的歌女,雖說後來收心嫁人,但是年輕時候的人脈也是頗廣的,要不然也不能叫龔鼎孳這麼忌憚。”
“她連這話都放出來了,顯然是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了,再加上當年出名的柳大家等人紛紛伸出援手,有的在報上譴責,有的更是公開聲稱要與龔鼎孳斷交,龔鼎孳的名聲,在當時猶如過街老鼠,那是人人喊打啊。”
“最後,甚至連周皇後都出來問責了。”
“這麼多人的壓力之下,姓龔的也隻能不了了之。”
“董夫人帶著她的孩子分了出來,改隨母姓。”
“顧大家後來也一直都沒有再婚,雖說也談過幾個男朋友,但是卻沒有再跨入婚姻的殿堂。不過,她跟董夫人倒是在那場浩劫中產生了患難真情,對董夫人家的孩子視如己出,那幾個孩子的教育幾乎都是她一手包辦的,也都視她如母。”
柳清歌掩去了眼中的不屑。
隻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雖然也有歹竹出好筍的例子,但是這一現狀顯然不適用於龔家。
自從被人撕了臉之後,龔鼎孳就消沉了不少,連帶著對兒女的教育也不甚用心。
夫妻兩個剛分開的時候還沒有顯出來,兩代之後,兩家人的差距就明顯拉開了。
董夫人能嫁給有名的文壇領袖,顯然家世也不會普通,在娘家的扶持下,在顧橫波的幫助下,她的兩個兒女被教導得很好。
分出來的董家,家風森嚴,兩個孩子更繼承了董夫人和顧大家的愛國之心。
一個女兒成了當時有名的才女,更是成為了後來婦聯的先導者之一。
() 另一個兒子則是投筆從戎,進了威武大將軍的門下,從小兵做起,一步一步爬到了將領的位置。
現在是圈子裡出了名的紅色世家。
柳清歌攤了攤手:“顧大家當時是逃出去的,走得急,不少東西都給落下了。兩家後來又撕得這麼厲害,龔鼎孳自然不可能將她的東西送回去。所以,那些書信就這麼留在了顧家。”
攝影師震驚不已:“學姐,你之前說龔墨涵送去拍賣了兩封書信……難道是當年顧大家留下的東西?”
“……所以,他們是把那些書信拿去拍賣了嗎?”
柳清歌點了點頭:“不是一般的書信,是極罕見的跨時空書信。當時有天幕在,我們大明有不少文人有機會和早已作古的古人通信交流,那些人在曆史上可不曾留下什麼珍貴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