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馳光挑的並不是網上的紀錄片,而是係統從另一個晚清的位麵收集來的一些影像資料,
經過了它的剪輯,
大概隻有兩刻鐘的進度。
但這短短的兩刻鐘,帶給觀眾們的震撼,卻比主播先前講的那些事情加起來都要大。
一開始,天幕隻是為大家簡單的講述了一種美麗的花——一種名為罌|粟的花。
那紅豔豔的花朵美得奪目,豔麗得晃眼。
甚至有無數的文人墨客在初見這朵花的時候,被它的風姿所攝,都不禁在心中讚歎了一聲。
難怪叫阿芙蓉,果然有芙蓉之姿。
直到他們看見那朵花被摘了下來,送進了一個暗不見天日的小作坊。
然後,一種包裝古怪的東西被送了出來。
這種其貌不揚、黑不溜秋的東西,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賣出了一個極高的價格。
一直到這一刻,觀眾們仍然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隻是自顧自的在驚歎著這東西的高昂價格。
他們看見了一個來買這東西的男人。
他看起來高大英武,平凡的五官稱不上英俊,但看著就是個很有擔當的男人。
他看著對方手中的新奇玩意,出於好奇,也出於尋求刺激的心理,在朋友的鼓動下,他掏錢買了一份。
這個男人在同伴的幫助下,笨拙的點燃,放到嘴邊抽了一口,那味道熏得他直皺眉頭,難受的咳了兩聲,就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他的身影在天空中慢慢散去。
沒過多久,當他再次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時候,大家居然沒在第一時間認出他。
一個男人,歪歪斜斜的躺在榻上,抽著大|煙,點火的動作熟練至極,放到嘴邊抽了一口,然後,他閉著嘴回味了兩息,兩股白煙從鼻腔處噴出,最終,他才戀戀不舍的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觀眾們認真的看了他很久,依舊不敢確定這究竟是不是他們之前見過的那個人。
這是一個人嗎?
眼前的這個人,頭發稀疏,一雙原本還算清明的眼睛,這個時候已經變得渾濁發黃,本來瞧著頂多三十來歲的人,這會兒看起來起碼老了十五歲,臉上的皺紋深深,兩頰下垂,眼中時不時透出一抹殘忍之色。
隻有在那眉宇之間,才依稀能夠辨認出幾分當年的風采。
這變化太大了,大到觀眾們都不敢認。
而他身邊的背景,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原本,屋內的擺設算不上是奢華,但也還過得去,讓人一眼就能判斷出,這大概是個小有家資的小康之家。
但是現在,這個男人明顯已經搬了家。
屋子淩亂不堪,處處都打著補丁,男人靠著的榻上的褥子,更是泛著令人惡心的油汙。
一切都大變模樣。
正當觀眾疑惑不解的時候,天幕中的影像再一次發生了改變。
這一次,男人沒了第一次見麵
時候的閒適舒坦,他狼狽的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被人拿著棍子狠狠的抽了一頓。
他哭著求饒,哀嚎著求這些人再借他一點錢。
觀眾們認真的聽了很久,最終反應了過來——這個人居然去借了印子錢。
“這人難道是瘋了嗎?()”
“——★[(()”
明明剛開始的時候,看著也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啊,要不然也不能為了滿足好奇心,就毫不猶豫的掏了這麼大一筆錢。
怎麼就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觀眾們猜測的時候,那些來討債的人似乎也終於打累了,停了手,為首的那人走上前去,朝男人胸口吐了一口唾沫,一腳踩在他的臉上:“說,你欠我們的錢究竟什麼時候還?”
男人也不管自己身上還沾著唾沫,他涎著臉,討好的衝他們笑了笑,連忙道:“就還,就還,就快了,再寬限、再寬限幾日……隻是、隻是我這身子實在是不舒服得緊——隻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再借我一點錢,不求多,一點就夠了……讓我再買一點吸著,一定很快就還給兄弟們。”
討債的人呸了一口,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渣滓:“誰不知道你這抽大|煙的就是個無底洞?你夫人不就是被你逼死的嗎?人家好歹也是秀才公的女兒,你賣光了她的嫁妝,還想要賣她,逼得她投無路,不得不上吊自殺,良心都喪了。”
“當初看你抱著你夫人哭得傷心欲絕,又是撞地,又是捶胸,老子還當你是怎樣的一個癡情種子。誰能想到兩天後,老子在街上遇見了收頭發的王婆,才知道,為了從牙縫裡摳錢,你是真的連死人都不放過,非得刮兩層油水下來——你居然還把你夫人的頭發鉸了去賣給收頭發的?你是個人嗎?!”
清朝有不少女子戴旗頭,需要大量的頭發。
隻是,漢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滿人又有規定,除非國喪,要不就不能剪頭發,所以,願意賣頭發的,大多都是日子窮實在過不下去了的窮人家的女娃。
這些人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自然不會講就這個——所以,她們的頭發往往也枯黃乾燥,鮮少能有兩束好頭發。
而這人的娘子,因為從小日子過得就好,頭發養得烏油油的,能賣個高價。
這男人哭過一場以後,就把娘子的頭發剪了賣掉了。
哪怕是打手和放印子錢的高利貸者,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都震驚了。
男人聽他提起這件傷心事,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做得實在過分了?
可是他克製不住啊!
那癮發作起來的時候,他渾身的骨頭裡都像是有小蟲在鑽,難受得讓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地上。
他敗光了家業,不得不將祖宅一塊兒賣出去的時候,他不是不後悔的。他實在沒錢了,選擇偷偷賣妻子的嫁妝的時候,他也不是不
() 羞愧的。而等他把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了以後,他也是想過要發憤圖強,戒了這東西的。
可是……
他真的做不到啊!
太難受了,真的太難受了。
男人的目光慢慢扭曲起來。
那種戒|斷的痛苦,他經曆一次,就已經再也不想嘗試了——沒了那東西,每時每刻他都想撞死自己。
男人涕淚橫流:“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他真的不想害死夫人的。
但他那天真的太難受了,家裡又拿不出一點錢,他除了賣兒賣女賣妻子,實在是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兒女那邊……他身邊就兩個孩子,兒子恨他敗光了祖業,曾經偷偷的把他買來的大|煙全部扔了,他當時發作起來,找不到藥,知道是兒子乾的,狂症發作將他打死了。
至於女兒,才隻有十三歲,他又怎麼舍得賣這個和自己骨肉相連的人呢?
最終思來想去,他也隻好忍著心痛,把自己知書達理的妻子給賣了。
他明明都把她安慰好了!
明明都說好了,隻要她去那南班子裡麵待幾天就好了,等他一賺到錢就立刻把她贖出來,哪裡想到這賤人嘴上答應的好好的,結果,他這邊才鬆了警惕心,那女人尋了個個空隙吊死了。
男人本來還對慘死的妻子懷有愧疚,可是隻要一想起那天因為沒錢買藥導致自己遭遇的折磨,他的眼神就又憎惡了起來——如果不是這個賤人,他又怎麼會受那樣的苦?
觀眾們目瞪狗呆的看著這個男人的心路曆程,隻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被顛倒了。
這……真的是人嗎?
怎麼會有人把賣妻殺子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啊?
而且……
在絕大多數人還沉浸在震驚之中的時候,已經有一部分人率先的反應過來了——這個什麼大|煙這也太可怕了一點吧?
武曌麵色沉重:“本來的他可不是這樣的……這東西對人,似乎不僅僅隻是身體上的摧殘,在某種程度上似乎還能移人心智,將一個原本還知道羞恥心的老實青年,硬生生的變成現在這樣的妖鬼。”
連兒女妻子都能拋棄,甚至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卻仍然不知悔改,這不是妖鬼是什麼?
……
最後,在觀眾們的不敢置信、怒吼之中,這個男人將他才十三歲的女兒賣進了下處。
本來他是打算要把這孩子賣去南班子的,作為最高等級的青樓,南班子的女人有著賣藝不賣身的特權,雖然都是妓子,但南班子的書寓的日子顯然要好過很多。
但是誰叫這孩子長得好呢?隔壁下處的鴇母願意比南班子多出一十文錢,於是,男人就把這孩子賣給了下處的人。
在女兒的哭喊聲中,男人高高興興的拿著這份錢,買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大|煙。
但這一份銀錢,終究還是不足以支撐他流水一般的花銷,沒過多久,男人就把賣女兒的錢揮霍一空。
於是,他把屋裡的床和家具賣了,自己睡在地上。
不久後,他又把屋子給賣了,自己睡到的城牆根腳下。
在凜冽的寒風中,男人艱難的抱著自己的手臂,努力的捂搓著。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他的癮犯了。
觀眾們震驚的看著他全身哆嗦著,手腳抽搐著,下巴無力咬合,嘴角流出涎水。
觀眾依稀從他兩片唇瓣的艱難的一張一合中,讀出了他的話——
“給我……救我……我要煙啊……”
哪怕是生命垂危的時候,他的心裡惦記著的也隻有這個。
觀眾無不膽寒。
在一片寒風之中,在無聲的掙紮與痛苦之中,男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臨死前,他的一生如走馬觀花般出現在他的眼前。
少年時候的他是十裡八鄉都稱讚的老實小夥,娶了隔壁村秀才公的女兒,夫妻兩個恩恩愛愛,是出了名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有一雙乖巧聽話的兒女,有一個賢惠美貌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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