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位於西布魯克大陸的傑洛王國南部,一處極不起眼的小村莊的一戶溫暖民居裡,一位忙碌了一整天的婦人正坐在鋪了層層麻布的床邊,溫柔地給精力充沛過了頭的小兒子講著睡前故事。
今晚的睡前故事,來自於這個小男孩特意從父親的書架上選來的一本書——是活躍在一百多年前的隔壁帝爾大陸上,那位聞名遐邇的大航海家阿爾濱的遊記。
“……乘上最結實的那艘大船,沿著西側海岸的指引,往德拉戈海的北邊乘風破浪,將會經過十二個島嶼和無數窮凶極惡的海盜。等熬過一百個晝夜,要是運氣夠好,船上負責領航的水手還沒有迷失方向的話,那將會發現一片富饒無比的綠地。”
念了足足兩個小時後,終於念到後半部分,她悄悄地抬眼看了看兒子的臉,結果無奈地發現他非但沒有露出犯困的模樣,反而更加精神了。
“被大海緊密擁抱的那塊龐大陸地上,凶惡的飛鳥與貪婪的大魚隻敢在外麵徘徊,廣袤的森林間流淌著的清澈泉水也沒有野獸膽敢享用,而那陪伴了我們整整半年多的頑強堅固的船隻,就像被一堵無形的牆壁堵住一樣,根本無法靠近那波光粼粼的天堂。”
大概是阿爾濱的文筆十分生動,她也不禁想象了下出現在疲憊的航海客眼前的夢幻畫麵,停頓了下才在兒子的催促聲中繼續念著:“我抬頭望著那高聳入雲的群山,幻想著坐在那青翠的綠地上該是多麼美好的事 ……可我還沒來得及跟夥伴們商量怎樣繼續接近這座龐大無比的島嶼,就感到了後腦勺上的毛發全豎了起來,呼吸進的空氣也忽然變得灼燙無比,像被丟進火堆裡一樣無法忍受。可最讓我們恐懼慌張的,是靜靜現身的那座島嶼的主人之一。”
“祂的鱗甲像聖騎士的盾牌般鋥亮堅固,祂的利爪比最鋒利的長劍都要致命,祂那寬大得足夠遮蔽天日的紅色翅膀隻需扇動,就能在海麵上帶起高得能掀翻船隻的巨浪。”
聽到這裡,小男孩的眼睛一下變得亮晶晶的,同時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位最尊貴神秘的存在的上半身都被雪白的雲霧遮擋住了,我和同伴們根本都來不及看清楚祂結實優雅的長尾,眼前就一陣天旋地轉,像被狂風刮走的落葉一樣,連同粉身碎骨的大船一起被遠遠地驅趕到了再無法抵達那座神聖島嶼的地方,直到幾天後漂泊到另一座島嶼上被島民救下……是的,非常遺憾,這就是我關於龍島的所有記憶。”
——
火龍法埃爾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一百多年前的一次偶然散步順道徹底征服了一個人類的心,對方還在遊記裡對他當時的風采進行了誇張的描摹。
這頭流線型的龐大軀體呈深紅色的成年火龍,這時做的行為可一點跟威武霸氣扯不上關係:他正小心翼翼地踮著後爪,兩隻比腿要短小許多的前爪扒拉著一處石窟前的厚厚落葉,好奇地往裡麵瞅著。
“親愛的,你在看什麼?”
不等他趁微光探尋洞穴深處的情況,在一邊靜靜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的伴侶——母火龍芙瑞,就懶洋洋地發了問。
“沒什麼,”被打斷後,法埃爾收回了探出的脖子:“我隻是想知道那個傳言是不是真的。”
芙瑞保持著趴在地上的不雅姿態思考了會,才猜到他指的是哪個傳聞:“你是說迪斯帶來的那隻小家夥住在這裡的事嗎?”
法埃爾點了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心:“從他被迪斯帶回來那天起,都已經過去十二年了,我還一次都沒見過他的樣子呢,真不知道他藏哪裡去了。”
虧大半座龍島上的龍當時都被激起了濃厚的好奇心,沒少到處翻找呢。
但迪斯跑得太快,龍島又太大了,加上龍族很快就犯了喜新厭舊的老毛病——那場轟轟烈烈的大搜索活動隻持續了不久,就淡化在了所有龍的興趣中。
“這裡看起來像是被龍刨出來的洞窟……所以我想看他是不是就住在裡麵。”
那位新同伴的到來之所以會引起那麼多龍的關注,除了他是唯一在龍島外成功破殼的同族外,據說,據說啊,那還是之前隻存在於傳承記憶的深處,唯一一頭的黃金巨龍。
喔,聽迪斯那天匆匆忙忙的話裡提到過,還是雄性。
作為一頭終日不愛出龍島的宅龍,法埃爾的愛好當然囊括了要掌握同樣喜歡窩在老家不出門的族龍的情報。
可這位同伴也太神秘了,搬來後根本沒跟任何同族打過招呼,甚至沒正式露過臉,唯一見過和接觸過對方的迪斯又總喜歡往人類居住的地方跑,一百年裡至少有六七十年不在龍島上,他想得到更多關於金龍的消息都做不到。
“彆白費力氣了,怎麼可能有龍會住在這種鬼地方。”芙瑞慵懶地揚了揚粗壯的尾巴,“啪”一下便打扁了一片地上摞得厚重的藤蔓,任由翠綠黏稠的枝葉和稀爛的莖脈混在一起:“不在亮晶晶的寶石堆上睡覺,那是多可怕的事啊——就連最愚蠢的野獸都不會選擇這種光禿禿的角落!”
這個垂著許多枯萎的藤蔓、遍布灰塵的洞窟,應該也是被海浪衝刷才自然形成的吧。
法埃爾模仿著她的樣子趴在地上,並沒有看到濕軟的地麵上留下龍的爪印,於是隻稍微思考了一下,就認同了她的看法。
這是偌大龍島最不起眼的地界之一,遠離南側那些龍族最愛的豐饒寶石礦脈,也沒有大多活躍於西側和南側的自然生靈的光顧。不但位於日照最少的最北,還被高大的山脊徹底遮擋了陽光,連日頭最烈的時候都感覺陰森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