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裳把桌上能吃的東西都吃了,誓要將不虛此行貫徹到底。她不動聲色望了眼時間,即將酉時,距離她在暗號中留的“酉時一刻”沒多久了。

吃飽喝足,是時候乾活了。

宴會已入中場,舞姬在堂中翩翩起舞,賓客們縱情談笑,沒人注意角落裡的明華裳。她默不作聲起身,輕手輕腳朝外走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在水邊找了一個能看到對麵燈樓的位置,坐下來守株待兔。她剛坐好,一個婢女便抱著披風追過來,說:“娘子,這是一位郎君給您的。他還說今夜風大,讓您找個清淨之地休息,勿要亂跑。”

明華裳掃了眼婢女手中熟悉的披風,頗想硬氣地說不要,但此時夜風吹來,確實還挺冷的。明華裳轉念一想,實在沒有必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便接過道:“知道了。你傳話給他,昨日我買了三勒漿,本想告訴他的,可惜忘了。讓他今日少喝酒,勿傷身。”

婢女覺得這對人真是奇怪,明明關注著對方,有話卻不直接說,非要讓人兩頭傳。婢女沒有異議,點頭應下,跑回去傳話了。

明華裳裹上披風,身上果然溫暖了許多。她倚靠在欄杆上,靜靜望著湖麵上的粼光。

昨日她在西市留了假消息後,本打算回去就告訴明華章,可惜兩人晚上吵架,激動之下忘了。不過他們之前曾商量過此事,她的暗示他應該懂。

要不是為了鎮國公府全族性命,誰會關心他喝不喝酒?

明華裳靠在圍欄上,裝作欣賞風景,實則暗暗注意著對岸,看看酉時一刻會有誰去燈樓。也不知是不是她選的地方好,才坐下沒多久,外麵就響起倉促的腳步聲。

明華裳回頭,看到一個纖影踉蹌到岸邊,扶著樹乾嘔,明華裳怕她跌下去,忙起身:“永泰郡主?”

永泰郡主乾嘔了一會,胸腔中的惡心感總算散了些。她扶著樹乾起身,猛不防一陣頭暈,多虧明華裳及時扶住她才沒有栽到水裡。等站好後,永泰郡主後怕不已,她撫住腹部,心有餘悸對明華裳道:“多謝。”

明華裳也被嚇了一跳,她趕緊扶著永泰郡主離開水邊,說:“郡主您身子不方便,為何不多帶幾個人,怎麼自己出來了?”

永泰郡主氣息還有些弱,有氣無力說:“母親和姑母正在說話,我隻是透透氣,沒必要打擾她們。”

女兒懷孕不舒服都沒必要,那還有什麼事是必要的?明華裳看著永泰郡主,也不好多言,隻是扶著她小心坐下:“郡主當心涼,要不,我去裡麵給您找個錦墊來?”

永泰郡主搖搖頭:“彆麻煩了。剛才多虧你扶住我,不敢勞煩你再跑一趟。我吹吹風,一會就好了。”

明華裳便陪著永泰郡主一起吹風。她掃了眼對岸,也不知永泰郡主現在過來是好是壞。她一邊琢磨利弊,一邊溫聲軟語道:“還未恭喜郡主,恭賀郡主喜得麟兒。”

永泰郡主露出笑,不由撫上小腹,含笑道:“郎中說胎相還不穩定,本來想等滿三個月再告訴

長輩的,誰想大郎沉不住氣,在宴會上鬨出了笑話。”

“這怎麼能是笑話呢?”明華裳道,“這明明是喜事。魏王世子也是擔心郡主,再說在場的都是郡主和世子的長輩,他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介懷此事。”

永泰郡主低頭微笑,明華裳看著她瑩潤白皙、秀麗端柔的側臉,歎道:“郡主豐盈了許多,可見生活美滿,順心遂意,真是恭喜郡主了。”

永泰郡主不知想到什麼,臉上的笑頓了頓。她垂下睫毛,低聲道:“房州那麼多年都過來了,長安萬事都是現成的,怎麼會長胖不了。”

明華裳一怔:“郡主……”

“沒事。”永泰郡主很快就收斂好神情,又恢複溫柔端靜的皇家郡主模樣,笑了笑道,“或許命運就是如此吧,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好東西不能樣樣都要,一定要失去些什麼,才能留住福氣。我這麼多年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糊塗是福。有些時候不思不想,不追不念,糊糊塗塗的,日子反倒過得很好。要是停下來細想,那就完了,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永泰郡主說這些話時虛虛望著一個方向,臉上的笑容淺淡縹緲。明華裳順著她的方向望去,收起神色,給來人行禮:“魏王世子。”

武延基沒注意明華裳,他全部視線都在永泰郡主身上,快步走到水榭裡,扶著永泰郡主道:“水邊這麼大的風,你怎麼坐在這裡?”

“我嫌裡麵悶,出來走走。”永泰郡主說,“剛才多虧這位娘子陪我說話。你是……”

永泰郡主這時候才意識到不記得明華裳名字,她有些赧然,明華裳卻並不在意,行了一禮,大大方方道:“小女明華裳,家父鎮國公。”

武延基這時候才看向明華裳,他對明華裳微微頷首,就算打過招呼了,隨後轉向永泰郡主,說:“還沒變過天來,你當心受寒。邵王有些醉了,圍出一間包廂醒酒,我陪你到那裡歇會吧。”

永泰郡主不願意回去應付那麼多人,要不然也不至於寧願坐在湖邊吹風,也不回溫暖的宴會廳。但她又不敢亂走,直到聽到兄長在那裡,她才安下心,點頭應諾。

永泰郡主和明華裳道彆,在武延基的攙扶下慢慢走遠。明華裳默然看著那兩人,男方處處小心,女方溫柔沉靜,從背後看,也是一對恩愛眷侶。

或許,永泰郡主說得對。生活不是戲折子,哪有那麼多愛恨情仇,非你不可。誰離開誰都能活,換言之,誰和誰都能過日子。隻要多忍讓一點,多糊塗一點,男女之間,無非那回事。

明華裳垂眸,緩緩歎了口氣。

送走永泰公主後,明華裳回到水榭繼續蹲守。她才坐下沒多久,外麵又來人了。

明華裳稀奇地回頭,想看看自己今日到底犯了什麼運,沒想到一轉頭卻看到一個熟人。

蘇行止穿著一身青衣,幾乎要與暮色融為一體,在水邊走走停停,來回張望,似乎在找什麼。蘇行止看到她,立刻大步朝她走來,還沒進亭子就道:“你怎麼在這裡,讓我一通好找。”

“啊?”明華裳意外,“你找我有事嗎?”

“自然。”蘇行止眉宇間籠罩著焦灼,沉聲道,“事情有變,雨霽似乎知道了什麼。昨日我回去後,她不知為何情緒很不對勁,和我吵了幾句,然後就不見了。”

“什麼!”明華裳大吃一驚,臉色瞬間變得鄭重,坐直了道,“昨日發生了什麼,她和你說了哪些話,你從頭和我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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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郡主和武延基繞過宴客廳,走入後殿。殿內李重潤正在喝醒酒湯,看到永泰郡主,立刻放下碗道:“仙蕙,你怎麼自己出去了?幸虧延基注意到你不見了,立刻出去追你,要不然今日魚龍混雜,衝撞到你怎麼辦?”

永泰郡主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到李重潤身邊,說:“阿兄,我沒事。反倒是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喝了很多酒嗎?”

李重潤不言,永泰郡主看著他的模樣十分擔心,忍不住道:“你明知自己不能喝酒,怎麼還喝這麼多?你也是,怎麼不攔著阿兄?”

武延基被妻子遷怒,十分無辜,喊冤道:“何須我攔,邵王是東宮郡王,他不想喝,還有誰敢灌他的酒?但二張兄弟非要鬨著讓邵王喝,我能有什麼辦法。”

提起二張兄弟,三人都靜了靜。作為純正的龍子皇孫,他們實在很難對侍奉在年邁祖母身邊,靠著皮相頤指氣使、興風作浪,甚至想和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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