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明在“黑色漩渦號”那如深淵宮殿般的艦橋上來回踱步，對金心月的蠱惑置若罔聞，片刻之後，才冷靜道：“過去數百年的戰爭經驗告訴我，倘若有什麼計劃可以憑‘最小的代價，最短的時間，取得最大的勝利’，那麼，這個計劃十有八九是要出問題的。”

金心月笑起來，做了個“自便”的手勢：“的確，這是一場豪賭，願不願意孤注一擲，就要看明帥的決斷了。

“明帥當然也可以否定這一方案，采取更加穩妥的戰略，畢竟作為聯邦發源地和心臟的天元界，防禦實在太雄厚了，稍有不慎就會陷入鋼鐵和火焰的泥淖。

“如果是樹海界、幽冥界、水晶界這樣的新開發世界，以黑風艦隊的絕強實力，一定能輕而易舉地突襲、擊破和占領，是吧？

“但是，占領這些要麼尚未開發、要麼一片荒蕪、要麼都是滾滾黃沙的世界，對黑風艦隊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黑夜明冷哼一聲道：“占領了這些貧瘠世界，就可以發展成黑風艦隊的後勤基地，花十幾二十年時間來建設，其餘六大世界又能奈我何？”

“但你們並沒有十幾二十年時間。”

金心月眼底閃耀著詭秘的火焰，不動聲色道，“雖然我不知道真人類帝國的本土局勢，不過明帥的艦隊既然在聯邦附近的褐矮星潛伏了這麼久都沒有發動攻擊，總有你們的理由。”

黑夜明眯起眼睛：“你這是在試探，我的艦隊究竟駐錨在哪裡麼？”

金心月“哈哈”一笑：“明帥不必多慮，聯邦附近尚未被勘察到的褐矮星這麼多，而相對於廣袤無垠的宇宙來說，再龐大的艦隊都是滄海一粟，聯邦人不會發現你們的。

“我隻是覺得，既然大家都合作到了這一步，很多事，應該再開誠布公一些才對。

“明帥已經發現聯邦超過8年了，8年時間足夠你搭建起規模龐大的星空之門和穿透力超強的超遠程通訊法寶，如果能從帝國本土召喚來援軍的話，你早就這麼做了！

“我猜，明帥之所以到現在還按兵不動，無非兩個原因，要麼是帝國和聖盟的戰事吃緊，根本不可能從前線抽調出更多兵力，消耗天文數字的資源，跳躍到這星海邊陲的窮山惡水，來‘清剿野蠻人’；要麼就是明帥根本不願意旁人來分享這塊‘大蛋糕’，想要一個人獨吞。

“嗬嗬，我們從昔日的帝國修仙者蘇長發那裡，還有那支爪艦隊的俘虜身上，了解了頗多帝國的情報，知道帝國遠征軍在發現新世界之後的做法，更知道黑風艦隊在帝國的處境，頗為不妙啊！

“好啊，明帥不願意賭，那大家就老老實實打陣地戰、消耗戰好了，明帥大可以先去強攻聯邦兵力薄弱的新世界，幽冥界、樹海界、水晶界……都可以，打下來之後，明帥花十幾二十年去建設和鞏固，而這期間，大家就慢慢消耗，聯邦還有六個大世界可以源源不斷煉製出星艦，三艘，不，五艘換明帥一艘，沒問題吧？

“我倒很想知道，這樣血腥消耗十幾二十年，黑風艦隊還能剩下些什麼，而即便你們最後占領了聯邦，聯邦還能剩下些什麼？

“相信我，那時候的聯邦，無論晶石、鋼鐵、天材地寶……什麼資源都不會剩下，唯一剩下的，隻有仇恨！

“哦，對了，我差點兒忘記，如果明帥真的在這裡和聯邦激戰十幾二十年甚至更長時間，帝國本土沒理由一點兒消息都收不到吧？

“嗬嗬，如果我是帝國本土野心勃勃的諸侯和軍閥，會不會趁黑風艦隊和星耀聯邦兩敗俱傷之時，來收割勝利果實呢，既能夠吞噬七個新世界，又能收編黑風艦隊的殘餘力量，想想都令人心動啊！”

黑夜明沉默了很久，整個人就像是和艦橋融為一體，化作了類似星艦主控晶腦的存在，從胸膛深處發出的聲音，亦不帶半點人類的情感：“金心月，你很聰明，但聰明人往往都沒有好下場的。”

“我知道。”

金心月苦笑一聲，攤手道，“我已經賭上了一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在暗中乾的所有事，包括此刻和明帥的通話，都隱瞞不了太久的！如果明帥在最後關頭，否決了這次行動的話，我隻有束手就擒，乖乖等死，身敗名裂，淪為聯邦曆史上最大的叛徒！

“明帥，我的小命，妖族的存亡，星耀聯邦乃至黑風艦隊的未來，統統取決於您此刻的一個決定，來吧，請裁決我們的命運！”

金心月仰起了修長白皙的脖子，露出淡青色的血管，一副任由黑夜明宰割的模樣。

黑夜明沉默了很久，久到要凝固成一座雕像，誰都不知道他鐵灰色的眼珠深處究竟隱藏著什麼念頭，他終於道：“金心月，你當然會淪為聯邦曆史上最大的叛徒，不過你也將成為統轄血妖界、樹海界和骸骨龍星的真人類帝國邊域總督！

“如果占領聯邦之後，你籌措物資、搜集資源和編練新軍得力的話，當黑風艦隊啟程返回星海中央時，我甚至會將這裡的七個世界統統都交給你管理，根據你的戰功和貢獻點，你甚至有機會成為帝國的女侯爵！

“如果你的野心，不是星海邊陲的七個世界可以滿足，那就帶領著你的軍隊，和我們一起回星海中央好了，相信我，黑風人一定會奪回往昔的榮耀，而你也一定會在星海中央，在帝國的核心區域，有一番作為的！”

黑夜明的承諾，令金心月周身每一個毛孔統統張開，名為“野心”的氣息不可遏製地噴湧出來，在她周身凝聚成了一層跳躍不定的妖火，她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多謝明帥賞識，金心月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一定為明帥、為黑風艦隊、為真人類帝國，竭儘所能，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你不會死的。”

黑夜明道，“黑風艦隊來了，帝國的敵人才會死，死無葬身之地！”

金心月既興奮又激動，忽然伸直左臂，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地嘶吼道：“帝國萬歲！”

黑夜明亦伸平了拳頭，沉聲道：“帝國萬歲！”

“那麼——”

金心月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深吸一口氣，依舊有些焦躁地問道，“真正的‘黯月計劃’，24小時之後就開始？”

“是的，24小時。”

黑夜明道，“雖然黑風艦隊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但既然你這邊已經做了這麼多的工作，隨時都有可能被聯邦人發現，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越快發動越好！

“千萬不要低估過春風的秘劍局，必須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就對聯邦的心臟，實施致命打擊！

“24小時之後，黑風艦隊就將在天元界登陸，一戰定乾坤！

“去準備吧，這或許是聯邦曆史上最漫長的24小時，一定要確保計劃不出任何岔子，金……總督，未來的帝國女侯爵！”

金心月發自內心地顫栗：“我會的，我一定——”

黑夜明切斷了雙方的超遠程通訊，“未來帝國女侯爵”興奮到顫抖的身影逐漸扭曲、稀薄和消失，艦橋又恢複了冰冷和幽暗。

黑夜明在幽暗中站了很久，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索極為重要的戰略問題。

片刻之後，他又激活了另一條通訊線路，激發出了另一張惟妙惟肖，仿佛近在眼前的三維立體光幕。

呈現在光幕中的景象，是一間小小的密室，潔白、精致、靜謐。

角落裡各種小巧玲瓏卻一塵不染的刑具，令這間密室看上去像是某種古怪的手術室。

密室中央，用粗大的鋼纜，倒吊著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被超合金鋼打造的枷鎖死死束縛住，枷鎖疊著枷鎖，再包上一層層鐫刻著重重禁製的裝甲，簡直是將他釘死在一尊倒豎的鐵棺材裡，隻有腦袋還露在外麵。

但即便是他的腦袋，也被一張沒有空隙的鐵麵具死死鎖住，令他既發不出聲音，也看不到東西，更聽不見彆人說話。

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所有感知統統封死，隻有痛覺被放大到了常人承受極限的十倍，令倒吊男沉浸在無邊無涯的地獄最底層。

幾十根晶纜從倒吊男身上延伸出來，接駁到了一台台晶腦和各種靈能刑訊法寶上。

來自真人類帝國，現代化的刑訊和拷問設備，早已不需要弄得血肉橫飛那麼狼狽，直接對神經末梢實施刺激，分分鐘都可以營造出比千刀萬剮更強烈幾十倍的痛楚。

而對肌肉的高度控製，甚至能讓受刑人連慘叫和抽搐都無法發出，就像是一塊還殘留著神經反應，就下鍋煎炒燜炸的死肉。

此刻的倒吊男，正是如此。

黑夜明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正在操縱刑訊法寶的帝國秘諜暫時停手，並且將倒吊男的鐵麵具兩側，堵住耳朵的禁製鬆開。

“金心月的話，果然和你猜的一模一樣。”

黑風艦隊統帥，十分平靜地對倒吊男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