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倒吊男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鋼纜發出的噪音，在一片靜謐的刑訊密室中，顯得格外刺耳。

黑夜明示意手下將倒吊男鐵麵具的下半部分打開，讓他恢複說話的能力，從倒吊男口中卻先噴湧出了大團的唾液和口水，多到帝國秘諜不得不用一台移液機，去抽乾他嘴裡的黏液。

“我說的當然都是實話。”

倒吊男的聲音十分冷靜、平板甚至枯燥，根本不像是剛剛承受了生不如死的酷刑，亦不像是還被倒吊在半空中，連一根小指頭都動彈不了，“身為帝國遠征軍的統帥，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帝國刑訊和神魂搜索法寶的威力。”

黑夜明冷冷道：“我要你將金心月的計劃再說一遍。”

倒吊男同樣冷冷道：“我已經說過二十二遍了。”

黑夜明道：“但從來沒有在十九倍極限痛苦之下說過，對嗎？根據我們帝國的經驗，即便再高明的騙術專家，也很難在超過十五倍極限痛苦的狀態下說謊，所以，對不起了。”

黑夜明說完，不等倒吊男的回應，就對手下打了個手勢。

所謂“極限痛苦”，遠遠超過婦女自然分娩時的痛苦，再乘以十九倍的話，即便憑修煉者再堅韌的神經，再強大的神魂，都很難硬撐下來。

倒吊男發出一聲悶哼，口中的黏液又開始分泌，鼻子裡也冒出了一連串粉紅色的泡泡，像是一條就要死掉的魚。

黑夜明示意手下對倒吊男此刻的呼吸、心跳、腦波和靈能顫動頻率都進行高度監控，道：“說吧，將你在五倍極限痛苦、九倍極限痛苦和十三倍極限痛苦狀態中說過的一切，再複述一遍，最後一遍。”

倒吊男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粘稠的唾沫和血水，聲音卻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枯燥：“真正的‘黯月計劃’並不僅僅是‘詐降’這麼簡單，而是作為‘赤潮計劃’的後續，或者說雙生計劃，從將近一百年前就開始啟動和發展。

“其主要算計的目標，也不僅僅是帝國遠征軍——黑風艦隊，還包括星耀聯邦的豪門大宗，甚至是聯邦的所有人族，換言之，聯邦本身！

“金心月擁有三重身份——她既是妖族的領袖，也是李耀的弟子，更是聯邦的高層。

“所以，完全版本的‘黯月計劃’也就有著三重目的，既要實現妖族的複興，也要實現‘李耀集團’的完全執政，更要令聯邦戰勝帝國遠征軍，徹底鞏固星海邊陲的區域性霸權，成為可以撬動帝國和聖盟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

“等等。”

黑夜明皺眉，看著光幕中的幾名帝國秘諜，“他是處在十九倍極限痛苦之下嗎？為什麼呼吸、心跳和腦波震蕩頻率，和九倍、十三倍極限痛苦時，並沒有太大差異？”

帝國秘諜道：“是的，統帥，的確是十九倍極限痛苦！”

倒吊男笑了：“和人類文明的未來相比，個人的痛苦是何等渺小，為了帝國，為了修仙大道，為了千千萬萬人類同胞，我會儘量控製自己，讓明帥相信一切的。”

黑夜明輕輕哼了一聲：“繼續說下去。”

“金心月對付聯邦內部豪門大宗的手段，這些日子想必明帥都看到不少，完全印證了我的猜測。”

倒吊男道，“金心月在一百年前就將自己和部分豪門牢牢綁在一起，又故意偽造出一副和丁鈴鐺、過春風等人徹底決裂，隻能依靠豪門大宗的假象，並幫助這部分豪門，鬥垮了其餘不太容易控製的豪門。

“其實她和丁鈴鐺的關係固然素來不睦，但她和過春風應該是一夥的，所謂‘秘劍局’和‘黯月基金會’的競爭和對立，都是假象，是‘黯月計劃’的一部分。”

黑夜明問道：“過春風為什麼要和金心月合作，兩人信任的基礎在哪裡？”

倒吊男道：“我不知道，這是隻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絕密。”

黑夜明看了正在操縱測謊儀的帝國秘諜一眼，帝國秘諜點了點頭，示意倒吊男並沒有說謊。

倒吊男的眼睛明明還被鐵麵具蓋住，絕對看不到半點東西，卻像是擁有透視的神通，道：“不用看了，我沒有說謊。”

黑夜明道：“你有沒有說謊，由我來判斷，你隻需要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倒吊男道：“金心月和過春風，聯邦兩大情報機構聯手，用幾十年時間搜集足以扳倒這些豪門大宗的證據，並在最後借助‘螢火蟲號叛亂事件’引爆一切，由金心月拖著這些豪門大宗一起去死！

“螢火蟲號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但就算沒有螢火蟲號的話，金心月一樣會在這個時間點上，安排另一件比較過激的醜聞，來引爆自己，順便把那些豪門大宗都炸個粉身碎骨！

“如此一來，既清除了‘李耀集團’完全執政的一切障礙，更重要的是，營造出一種金心月已經走投無路，即將身敗名裂甚至鋃鐺入獄，百年夢碎，失去一切的假象，也就為她的‘背叛’，創造了十分合理的條件。”

黑夜明點了點頭道：“的確，‘詐降’是一種十分古老的戰術，從人類創造戰爭以來，恐怕就有‘詐降’這一招了，但是能用幾十年甚至近百年時間來策劃一次‘詐降’，金心月，可怕的女人！”

倒吊男繼續平靜地說：“星耀聯邦不想打一場持久戰，也根本經不起十幾二十年的消耗，因為黑風艦隊畢竟不是帝國唯一的遠征力量，縱然聯邦能花幾十年時間慢慢磨死黑風艦隊，又有什麼意義呢？第二支遠征軍一旦趕來，就可以輕輕鬆鬆將聯邦消滅掉了！

“所以，聯邦彆無選擇，隻能鋌而走險，在速決戰中吃掉黑風艦隊的主力，逼迫你們的殘餘力量投降，在最短時間內壯大自己的實力，令帝國在計算戰爭和征服的成本收益比之後，不敢再派出第二支艦隊，這才是聯邦唯一的生存機會。”

黑夜明冷冷道：“一口吃掉我的主力？金心月好大的胃口！”

倒吊男笑了笑，道：“正常情況下，當然沒有這種可能，但是在你們剛剛完成星海跳躍，最脆弱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明帥，您熟讀聯邦曆史，一定記得一百多年前金心月的父親金屠異，真正掌控血妖界大權的那一戰。

“那時候，金屠異不過是一個傀儡，並未完全掌控萬妖聯軍，但他卻借助超級傳送陣‘血妖之眼’的崩潰，一口氣坑殺了無數不服從他的強者和軍隊，瞬間從傀儡變成了真正的‘血妖之主’！

“人力有時而窮，宇宙的力量卻是無窮無儘，不可抵擋的！聯邦極難消滅黑風艦隊主力，但四維空間的次元風暴卻是真正的毀滅之神，足以將任何人類創造的‘玩具’統統砸個稀巴爛的！”

黑夜明點頭道：“金心月想要複製她父親那一戰，複製‘血妖之眼’的崩潰。”

倒吊男道：“不是複製，而是升級——24小時之後，她當然會‘背叛聯邦’，控製天元界所有的星空之門，召喚你們黑風艦隊直插聯邦的心臟。

“但是，當你的一半主力都傳送到天元界，正處在剛剛完成跳躍的虛弱期，而另一半主力還在四維空間，處於傳送狀態中時，她就會熄滅星炬，切斷星空之門，更換星空之門的跳躍信號。

“而原本應該幫助你的大白艦隊，就會在這時候反戈一擊，將你們還沒徹底穩定住三維形態的主力艦隊打得暈頭轉向；蓄勢待發的燎原艦隊也會在金心月的指引下，跳躍到你們頭頂，實施雷霆一擊！

“你的一半主力迷失在星海亂流中，被四維空間的次元風暴撕個粉碎，另一半主力則立足未穩，就遭到迎頭痛擊，焉能不敗呢？”

驚天霹靂的情報，卻沒能令黑夜明的眼睫毛眨動哪怕一下，他繼續問道：“明白了，這就是戰勝帝國的方法，但所謂‘瑤族崛起’，又從何談起呢？”

倒吊男道：“金心月有一支極度機密的妖族敢死隊，都是近百年黑暗戰爭中精挑細選出來，對妖族最忠誠，最信仰，最熱忱的人，他們對妖族的死忠，就像是修仙者對帝國的忠誠一樣，堅不可摧。

“金心月應該是在天元界的外圍星域布置有某種秘密武器，需要靠這支妖族敢死隊來操縱，極有可能對黑風艦隊發起致命一擊。

“一旦成功，這些妖族就將成為此戰的決定性因素，是力挽狂瀾的最大功臣！”

黑夜明道：“那又怎麼樣？”

“您還不明白嗎，明帥？”

倒吊男笑道，“如今的星辰大海，靈能又漸漸充裕起來，作為一個種族的妖族，是注定不可能再興旺發達，隻會慢慢衰弱和消亡的。

“現在聯邦有一千億人口，其中妖族三百億，占30%，還能有一定的說話分量，這就是極限了。

“星耀聯邦絕不甘心屈居於星海一隅，他們注定是野心勃勃要向星海中央進軍的。

“當聯邦真的有了十個、二十個、三十個乃至更多世界，那些世界幾乎100%都是人族，則妖族在聯邦中的人口比例和影響力，將會降低到多少？

“妖族注定衰亡，即便百年前金屠異的‘赤潮計劃’，所要拯救和複興的，也並不是實體意義上的妖族，而是一種精神，一種傳承，一種象征，一種……符號。

“星耀聯邦過去百年的奮鬥和建設，就是為了今日和黑風艦隊一戰，這亦是新聯邦真正意義上的‘立國之戰’，如果能乾脆利落地打贏這一戰，新聯邦就擁有了向星海中央進軍的能力！

“所以，如果這一仗是由妖族打贏的，妖族成為了千鈞一發、力挽狂瀾、拯救聯邦的英雄，成為了聯邦進軍星海中央的最大功臣，那麼，他們就在新聯邦的曆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光耀萬丈、不可磨滅的一筆！

“從此之後，再也沒人能拿血妖界和天元界過去的恩怨來說話，再也沒人敢歧視和警惕妖族，即便有朝一日星耀聯邦統治了整片星海，在聯邦的曆史教科書，最重要的篇幅，肯定會大書特書這一戰中，妖族為了聯邦浴血奮戰、壯烈犧牲的光輝詩篇！

“血肉之軀終將腐朽，但精神和意誌卻能夠長存，金心月繼承了父親的遺誌，在赤潮計劃的基礎上發展出了黯月計劃，並非要複興妖族的肉體，而是要對‘妖族’二字重新定義。

“過去的聯邦人，可能一聽到‘妖族’二字，想到的就是血腥、殺戮、醜惡、仇恨。

“但是此戰過後，所有聯邦人，未來萬年、統治三千大千世界的所有聯邦人，聽到‘妖族’二字，腦子裡隻會浮現出一個詞——英雄！

“這，還不算是妖族的崛起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