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倒吊男全身被枷鎖死死束縛，像是套著一口鐵棺材，而他說話也不帶半點感情色彩，完全平鋪直敘，沒有半分添油加醋的意思。

然而，他平平淡淡的敘述，還是像一陣驚濤駭浪，穿透光幕和空間，席卷“黑色漩渦號”的艦橋，令黑風艦隊的統帥沉浸在一陣無聲的浪潮之中。

黑夜明第二次道：“金心月，可怕的女人，可怕的計劃！”

倒吊男道：“的確，如果完全版本的‘黯月計劃’真能成功的話，那麼，作為昔日萬妖聯軍統帥的女兒，妖族的領袖，金心月將帶領妖族實現真正的複興；而作為‘禿鷲李耀’的弟子，她又能令李耀集團達成‘完全執政’，徹底掌控星耀聯邦的大權，無論李耀集團的任何人，丁鈴鐺、巫馬炎、白開心、妖刀彭海、過春風、熊無極、雷大陸……所有人知道她的犧牲和‘委屈’之後，都會感激她，相信她，支持她；而作為星耀聯邦的高層，她又一舉擊潰了帝國遠征軍，立下了不世之功！

“妖族領袖、李耀弟子、聯邦高層，三重身份，她都沒有辜負，一石三鳥，一場勝利，帶來妖族、李耀集團和星耀聯邦的三重崛起！

“在那之後，隻要將整個計劃稍作包裝，向公眾釋出部分真相，她立刻就能成為星耀聯邦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英雄，之後無論是讓丁鈴鐺去當議長，她自己躲在幕後操縱一切，還是自己出山當議長，甚至變更現在的《選舉法》，延長議長任期，授予自己更大的權力，這些不都是易如反掌嗎？”

黑夜明深沉地笑了起來：“好計謀，好謀略，好一副貪得無厭的胃口！一場算計，將自己人和敵人，將聯邦和帝國統統都囊括在內了！厲害！不過，她就沒有考慮過我不上當的可能嗎，畢竟‘詐降’並不是什麼彆出心裁的戰術，而是一種十分古老，人人都有可能想到的策略。”

“黯月計劃是一套分解式的，獨立性很強的計劃，雖然環環相扣，但就算最後一環出了問題，也不影響前麵環節的效果。”

倒吊男解釋道，“就算明帥不上當，又如何呢？在天元界，那些豪門大族中居心叵測之輩，統統都被金心月煽動起來了，24小時之後他們一定會發動，到時候即便你不上當，這些豪門大族的‘叛國罪’卻是確鑿無疑的。

“通過這種方式，看出誰是真正忠於星耀聯邦，絕對不可能動搖，而誰頂不住壓力，在形勢不妙時就會變節，從而提前將隱患清除，不好嗎？

“等到‘清理行動’結束之後，秘劍局長過春風，以及燎原艦隊中的有力人士——據我懷疑極有可能是燎原艦隊參謀長白開心，嗯，金心月、過春風、白開心，就是這個布局的‘鐵三角’，其餘兩人自然會站出來為金心月作證，證明這是一次特殊的‘壓力測試’。

“這些過了幾百年好日子，早已腦滿腸肥、腐朽不堪的豪門大宗，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豬隊友’，開戰之前將他們統統清除掉，順便還可以從他們手裡收繳到大量資源，對整個聯邦的團結，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黑夜明道：“我可以趁此機會，奇襲天元界之外的其餘各個世界。”

倒吊男道：“就算金心月不搞‘黯月計劃’，明帥還不是可以在七大世界中隨便選一個展開奇襲？

“但是，明帥會這麼做嗎？

“嗬嗬，大家都心知肚明，星耀聯邦固然不想打消耗戰、持久戰，不想自己的家園變成一片廢墟；但黑風艦隊也想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從本土傳來新的變數，諸如一支比黑風艦隊更加強大的遠征軍出現在這裡，把我們統統吞掉。

“明帥不僅僅要快速占領聯邦最核心的一個世界，還要一舉擊潰聯邦王牌燎原艦隊的主力，才能徹底摧毀聯邦繼續抵抗的意誌！

“那就隻有選擇天元界了。

“所以，‘詐降’這個古老的策略，隻要在最合適的時間釋放出來，釋放到敵方將領的心坎裡去，依舊是有超過五成概率能成功的。

“聯邦對帝國，本來就是以小博大，超過五成概率，還不夠金心月放手一搏的嗎？”

黑夜明緩緩點頭：“你說的極有道理，不過有一點——你究竟如何知道這一切，金心月會把這些都告訴你嗎？”

倒吊男道：“金心月自然連半個字都不會告訴我，雖然我和她合作了那麼多年，但是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過我，更何況是這麼絕密的計劃？

“不過呢，幾十年前，我師父還在世時，我就盯上了金心月，就喜歡琢磨這個女人——因為我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氣息，一股和我自己散發出來同樣的氣息，我和她是同一類人，我知道她絕不甘心當豪門大宗的傀儡，也絕不會傻到和丁鈴鐺、過春風這些大靠山徹底決裂，她所圖謀的更不僅僅是區區一個‘聯邦議長’這麼簡單。

“在她的身份和環境，真想當聯邦議長的話，是不該那麼高調，把這點兒野心時時掛在嘴邊，公諸於眾的；既然她這麼說了，那就意味著‘聯邦議長’不過是一個幌子，她想要圖謀的，是更大、更遠、更深邃的東西。

“因為我發現金心月是如此有趣的一個女人，所以在師父死後，我就主動接近她，讓她了解我偽裝出來的抱負和野心，果然被她看重，認為我頗有利用價值。

“之後發生的一切，明帥都知道了，雖然金心月沒有告訴我她真正的計劃，但就憑她讓我做的那些事，再加上我對她幾十年的性格分析和心理研究，時至今日，能推測出前因後果，又有什麼奇怪？”

黑夜明道：“所以，你真的如她所看中那樣，既是一個純粹的修仙者，也是一個堅定的愛國者，堅定不移地熱愛著星耀聯邦？”

“是的。”

倒吊男道，“金心月同樣有她的測試手段，如果不是真正熱愛著星耀聯邦的話，是絕不可能被她選中的。”

黑夜明道：“但你現在卻背叛了金心月，投靠到帝國的陣營來了。”

“我隻是背叛金心月，並沒有背叛星耀聯邦。”

倒吊男道，“或者說，我隻是背叛星耀聯邦這個名字和它的政府，並沒有背叛承載這個名字的七大世界和所有的同胞。

“作為一名純粹的修仙者，更作為一名對真人類帝國的實力有著深刻認識的人，我相信早日結束這場戰爭，早日在七大世界都實施修仙者的製度，才是真正的拯救，真正的未來。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胞們，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陷越深，給自己，也給帝國人民帶來更深的痛苦！

“這，就是我和明帥合作的唯一原因，請明帥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拯救星海邊陲，這些誤入歧途的人類同胞，拜托了！”

黑夜明又看了倒吊男身邊的帝國秘諜幾眼。

幾名秘諜都沒有反應——倒吊男說的依舊是真話。

就連黑夜明這樣從星海中央的修羅屠場廝殺出來的鐵血悍將，都不由嘴唇顫動著，幽幽道：“不知為何，我有些……害怕你們，無論你還是金心月，你們這些星海邊陲的人類，都像是毒蛇一樣可怕。”

“我們沒有星海中央真人類帝國的高階修仙者們那樣，如獅虎般勇猛、熊羆般強壯、鷹隼般矯健的力量。”

倒吊男道，“為了生存，我們這些星海邊陲等待拯救的可憐人們，隻能發展出一些小小的陰謀詭計，就像是毒蛇的獠牙——但這些微不足道的雕蟲小技，在帝國的強大麵前，統統都不值一提。”

黑夜明輕哼一聲道：“告訴我，我怎麼才能相信你？金心月是在詐降，焉知你又不是在詐降？或許你彆有所圖，或許你根本就是金心月的人，是在玩‘雙重詐降’的把戲？”

“我沒辦法告訴你。”

倒吊男道，“你已經從我身上壓榨出了一切信息，你還從金心月那裡得到了足夠多的信息，你是黑風艦隊的統帥，從這些龐雜紛亂的信息中，分析出正確的答案，這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

“反正，你還有24小時，24小時之後你還按兵不動，金心月就會知道你沒有上當，那大家都失去了‘速戰速決’的機會，那就慢慢打消耗戰，拚個兩敗俱傷吧！”

黑夜明沉默，太陽穴上彈出了一根淺淺的血管，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他死死盯著倒吊男，想要看清楚他腦域最深處的真相。

但倒吊男的雙眼乃至上半張麵孔，依舊被鐵麵具牢牢遮掩，根本看不到半點東西。

黑夜明足足沉默了三分鐘，而倒吊男也很有耐性，除了鼻子裡冒出來的血泡泡之外，他就像是死了一樣，沒半點動靜。

“好！”

黑夜明終於下定決心，臉上浮現出了一束束鋼筋般的肌肉，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如炮彈般往外砸，“既然金心月在天元界精心設下陷阱，布置了天羅地網在等著我，如果我不去的話，不是太辜負她‘一番好意’了嗎？她要我去天元界，那我就去天元界！我會讓她見識到黑風艦隊的強大，亦會讓她品嘗到，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味道！”

倒吊男依舊沒有說話。

就像是沒有聽到黑夜明的選擇，亦像是沉浸在自己腦域深處，某個無比深邃的世界。

“停止刺激他的神經末梢，但不要鬆開枷鎖和禁製，繼續隔絕他的五感，不要放他下來。”

黑夜明打著手勢道，“呂輕塵，你實在太危險了，此戰塵埃落定之前，我不準備放掉你，沒意見吧？”

倒吊男——帝臨會長，聯邦本土修仙者首領呂輕塵，在枷鎖範圍內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對了，還有件事。”

黑夜明忽然道，“你們宣揚的所謂‘修仙2.0理論’，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看過你撰寫的幾本專著，倒是說得煞有介事，令我實在很好奇啊！”

呂輕塵笑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從顛倒的臉龐來看，卻像是濃烈的譏諷。

“根本沒什麼‘修仙2.0’，那不過是我們為了吸引聯邦境內的修仙者，把他們都聚集起來再一網打儘，想出來騙騙人的鬼話而已。

星海邊陲新一代的修仙者滿臉微笑，向來自星海中央老一輩的修仙者，如此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