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李耀恍然大悟,“我說呢,你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偉大,還以為你是真心悟道要拯救眾生,所以才不辭辛苦來到地底深處阻止野人之間的戰爭——這根本不像是你的風格啊!
“原來,還是要把這些野人都騙到上麵去,淪為你實現陰謀詭計的炮灰!”
“錯,不是陰謀,而是起義,不是炮灰,而是偉大的義軍戰士!”
龍揚君笑眯眯道,“帝國民眾忍受著修仙者和外敵的雙重壓迫,日子早已苦不堪言,即便幾萬米深的地底,也是一樣呢。
“過去十幾年的帝國反擊戰,幾乎榨乾了帝國全體國民的最後一滴血,而最近幾個月帝國的政局劇變,東方家族的隕落和崩潰,更是掀起軒然大波,不免波及到了地底的各個階層——正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嘛!
“地底的不少法寶工廠和能源基站,原本都掌控在東方家手裡,現在你們‘革新派’要徹底鏟除東方家族,各大勢力群起而攻之,這些工廠和能源基站自然也是人人都垂涎三尺的肥肉。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在浩瀚星海間爭權奪利,捉對廝殺,即便失敗者都有機會維持基本的體麵,但是對這些生活在地底,依附於法寶工廠和能源基站而生的卑賤者和小人物而言,隻要工廠停工一天,他們一家老小就要餓一天肚子,工廠停工十天,他們統統都活不下去了——這還不算無數修仙者在地底的大打出手,令城鎮崩塌,管道斷裂,烈焰熊熊和各種致命毒氣的泄漏。
“地下城鎮的各處要害幾度易手,新的掌控者為了彌補損失,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壓榨工人,以至於工人們不是沒有工做活活餓死,就是被超負荷的工作生生壓死,要麼就是運氣不好,遇到修仙者的激戰,被靈能狂潮震碎五臟六腑而死。
“一句話,現在生活在地底的絕大部分原人,統統都饑寒交迫,忍無可忍了!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起義,占領法寶工廠和能源基站,獲得足夠的食物、壓縮空氣和溫度冷卻劑,此乃求生的本能,又有什麼不對?”
李耀沉聲道:“這自然沒什麼不對,倘若我在場的話,都會加入到這樣一場起義當中——但這些野人又怎麼說?”
龍揚君輕笑一聲:“既然要大鬨一場了,自然要聯合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野人也是地下人類文明的一份子,更是天生彪悍的危險獵手,當然要邀請他們共襄盛舉了啊!
“是,起義有風險,99%的可能要被鎮壓的,但這些野人原本就準備自相殘殺而死啊——黑甲、夜翼和紅環三個部落的戰爭,注定不會有勝利者,縱然有人能勉強苟活下來,也活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滅絕。
“既然怎麼都是死,死於反抗暴政的義舉,你不覺得更有意義嗎?
“說起來,我這樣的思路,還是向傳說中無比偉大光輝神聖高尚的星耀聯邦國父,三界至尊禿鷲李耀他老人家學習的呢!李國父他老人家曾經教導我們說,聯邦的力量何其小,帝國的力量何其大,要以聯邦的國力硬生生碰撞帝國的鐵拳,注定會被砸個粉碎。
“但帝國以殘忍的暴力和嚴酷的體製來統治國民,注定不得人心,占總人口99%的原人階層,一定對上層統治極其不滿,就像是蘊藏著無窮能量的炸藥桶,一個火星就可以點燃。
“所以,有機會潛入帝國的話,一定要想辦法令原人階層覺醒,燃起照亮星河的反抗之火,隻要所有原人都可以覺醒,前赴後繼、英勇不屈地抵抗暴政,無論外強中乾的真人類帝國有多麼龐大和強橫,都會不攻自破了!
“這可是堂堂李國父的教誨,我向來將李國父當成星海間最高大的偉人來看待,每晚睡覺前都要反複念誦三遍李國父的精神,並且在實踐中一絲不苟執行李國父的方針,所以才有了無憂教,才有了這場即將來臨,驚天動地的大起義啊!怎麼,你竟然敢質疑李國父?”
李耀愣了很久,才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氣。
“怎麼,看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龍揚君淡淡道,“你的鼻孔擴張到可以塞進去兩顆雞蛋了,看來你真的對李國父很不滿。”
“你彆曲解我的話,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嘛!”
李耀眉頭緊鎖,青筋畢露,“沒錯,我是說過要發動帝國千千萬萬普通人的力量,必要時也應該不怕犧牲去奪取應有的權力,但是有兩點,第一,要讓普通人真正覺醒,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以及徹底改變命運的方法,然後讓他們跟在修真者後麵發動衝鋒——強者的鮮血,應該最先流淌!第二,無論如何,都沒理由壓製人類的情感、欲望和意誌,把他們變成渾渾噩噩的傀儡,‘真’,不是這麼修的!
“就說這些野人,他們已經在地底生存了萬年,大部分智慧統統退化殆儘,智商恐怕還不及五六歲的小孩子!你在短短半天之內,就能讓他們明白‘反抗暴政,爭取自由’的道理,就能體會到修真大道的精髓?怎麼可能!即便表麵上是他們心甘情願跟你走,實際上還是一種欺騙嘛!
“這樣的行徑,和花言巧語騙一幫五六歲的孩子上戰場,又有什麼不同?
“至於上層城鎮的無憂教徒,他們或許是擁有基本的智慧和判斷能力,也是心甘情願放棄情感和欲望,淪為你的工具,但你捫心自問,你摸著良心告訴我,難道在起義爆發時,你這個無憂教的‘忘憂天女’,會衝在第一個,第一個去麵對成千上萬氣勢洶洶的修仙者鎮壓部隊,甚至是聞訊而來的黑星大帝武英奇?你會嗎?”
“不好意思,我的身體構造和你不同,並沒有生長著名為‘良心’的器官。”
龍揚君微笑道,“不過,不用摸著良心我也可以正麵回答你,當然不會,我當然不可能衝在第一線,那太蠢了,隻有你這種傻瓜才會做這種事,我甚至連蟄伏在後方坐鎮指揮都不可能,事實上,這場即將爆發的大起義和我根本沒太大關係,我最多從旁指導,小小地推波助瀾一下而已——彆忘了,過去兩年我先是在皇宮,然後在獵妖師協會和東方望身邊,根本不可能親自策劃這樣一場……毫無意義,隻是送死的起義嘛!”
李耀一想也是,無論帝國皇後厲靈海還是帝國首相東方望,都不是易與之輩,龍揚君要周旋於他們之間,肯定耗儘了全部心力,實在沒力量,也沒必要搞這樣一場“原人起義”。
“至於你的詰問,或許是很有道理,但未免太過理想化了。”
龍揚君不動聲色道,“換成是你的話,會如何處理地底一塌糊塗的爛攤子呢?難道你要先用十年八年教會野人們念書識字和身為人類的道理,再用三五年教會他們修真大道的精妙,最後才能讓他們覺醒反抗的意誌嗎?
“如果這十餘年間,野人都自相殘殺而死了呢?
“如果他們沒有自相殘殺,但食物實在太過匱乏,統統活活餓死了呢?
“如果時間拖得太長,夜長夢多,被修仙者發現了你的小動作,將覺醒了一半的野人統統鎮壓了呢?
“李耀,你是個好人,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修真者,或許正是因為你這種人的存在,才令我不至於對人類文明完全失望——但光靠‘好人’兩個字,解決不了錯綜複雜、無窮無儘的實際問題,很多時候,情勢所迫,時不我待,必須冷酷無情、快刀斬亂麻,才能解決問題,而在翻天覆地的劇變中,不小心犧牲幾隻小小的螞蟻,雖然是很可憐也不太正確,卻又有什麼辦法呢?”
李耀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忽然發現龍揚君是變著法子在故意激怒他,試圖窺探他道心的破綻,一舉攻破他的防線。
過去一百多年的生死磨練,和那麼多梟雄的大道碰撞,李耀的元神早就淬煉得晶瑩剔透、堅不可摧,而道心亦如初生的赤子般純淨,即便表麵上動不動就目瞪口呆,怒發衝冠,道心和元神卻不會輕易動搖的。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李耀不管旁枝末節,話鋒直指龍揚君的本心,“我不相信你是真心實意為地底人好,你煞費苦心搞一個什麼‘無憂教’出來,還煽風點火地醞釀一番大動作,必然有某種目的,而那絕不可能是單純為了地底人好,讓我猜猜——是和聖盟有關嗎?”
“聰明!”
龍揚君的眼底閃爍著璀璨的火花,饒有興致地看著李耀,“所以說,每次和你交鋒時,我都必須不斷在心底提醒自己——站在你麵前的是極其聰明,極其陰險,極其可怕的李老魔,千萬不要被他看似幼稚的中學生模樣給欺騙了,真是好辛苦啊!
“不過,你隻說對了一半,帝都地底發生的事情,和聖盟的關聯並沒有那麼大,這隻是我個人一點小小的興趣,我想進行一場社會實驗,來探索一下聖盟的起源,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