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地星辰為實驗室，以億萬凡人為棋子和實驗品。”

李耀道，“果然很符合你盤古文明和女媧文明雙重傳承者的身份！”

“彆說得這麼嚴重，就連合成一款新型強化藥劑，或者你煉製一台新的晶鎧，都需要進行成千上萬次的實驗。”

龍揚君道，“而一種大道，倘若有可能影響億萬人的未來，難道就不需要先進行小規模的實驗嗎？不進行實驗的話，如何知道這種大道是‘正義’或者‘邪惡’的呢？難道就因為你看上去比較熱血，你的大道就天生正確嗎？”

李耀沉吟片刻，道：“好，我們不要糾纏於這些細枝末節，先說說你具體如何實驗，既然是探索聖盟的起源，和帝都深處又有什麼關係——聖盟總不可能發源於帝都的地底深處吧？”

“那當然不可能，卻未必沒有同樣的脈絡可尋。”

龍揚君忽然把臉湊了上來，神秘兮兮道，“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真人類帝國的曆史書，對聖盟起源的描述都含糊不清、語焉不詳，好像在一千年前，隨著黑星大帝武英奇的誕生，這個古怪的蠻荒小國也隨之崛起，而且那時候，‘至善之道’，‘三大本源法則’之類的東西，就非常完善了。

“問題來了，我們知道，早在一萬年前星海帝國建立時，是絕對沒有‘聖約同盟’這個東西的，更早期的三萬年大黑暗時代，就更加沒有聖盟，所有大千世界統統被妖族統治著。

“換言之，直到一萬年前星海帝國崩潰時，現在崇拜盤古文明，信奉三大本源法則的這些世界，還是被擁有七情六欲和自由意誌的‘正常人’統治著。

“當地的統治者有可能是修真者，也可能是擁有模模糊糊修仙思想的暴君和獨裁者，但絕不可能是毫無情感和欲望的傀儡，更不可能是死而複生的盤古族，是吧？”

李耀微微一怔，這個問題他倒是從未考慮過，不由點了點頭：“似乎……沒錯，以我誕生的星耀聯邦天元界為例，天元界雖然處在星海邊陲，但依舊牢記著星海帝國的榮光，我們都將自己當成帝皇的後裔，哪怕一萬年後的今天都沒有忘記。

“聖盟掌控的這些偏遠世界，再怎麼偏遠也就是和天元界一樣的程度，最初統治那裡的，自然是好好壞壞的強者，以及擁有喜怒哀樂，十分正常的人類。”

“這就對了。”

龍揚君道，“既然最初生活在這些世界的都是‘正常人’，那他們又是如何一步步放棄自己的七情六欲，變成冰冷無情的傀儡呢？

“即便他們真的發掘出了大量洪荒時代的盤古遺跡，甚至某些……按你的說法，用來洗腦的‘聖殿’好了，那完全可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隻運用盤古文明遺留的技術和法寶，沒必要重新變成盤古文明的傀儡啊！

“想想看，換成是你發現了一處規模龐大的盤古文明遺跡，難道你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消化吸收那裡的技術，修複所有威力強大的法寶，而是先把自己的腦子送到某個古怪裝置裡去洗一洗麼？”

李耀搖頭道：“我自然不會。”

“對啊，你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這麼做。”

龍揚君道，“但最初的聖盟人，難道就是傻子，就毫無理由願意充當盤古文明最忠誠的奴隸，最馴服的家畜，最精密的工具麼？”

李耀擰著眉頭思索了很久：“那麼……就是有人強迫他們這麼做？”

“或許吧，這就是我的‘社會實驗’，想要找到的答案。”

龍揚君環抱雙臂，一屁股坐在一尊洪荒神魔已經呈化石狀態的屍骸之上，雙腳一蕩一蕩，“我和你不同，你自幼接受修真大道的灌輸，一輩子為修真大道而戰，並且也得到了無比豐厚的回報，成為一方修真世界密不可分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是某種‘象征’，可以說，你的個人價值在修真大道中得到了高度實現，修真大道徹底融入你的生命中，完全不可能剝離了。

“要你質疑甚至反對修真大道，就好像要你活生生挖出自己的血肉，甚至揮刀自儘一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但我不同，我背負的雙重血脈和獨特命運，讓我可以站在四重不同的視角來看到錯綜複雜的宇宙和各有千秋的大道，我是一個古代人，但我也可以是一個現代人，我是盤古族，我也可以是女媧族，我甚至可以完全抽離出來，什麼都不是，就是漂流於星海之間，穿梭在三千大千世界之中，一個孤獨寂寞卻獨一無二的‘旁觀者’。

“正所謂‘旁觀者清’，你我的差異，並非計算力或者思維方式的高低，僅僅是我的身份更加超然，所以我的大道更不受立場或者說‘屁股’的滯礙，更能冷靜清晰，不帶半點感情色彩來思考。

“作為一名修真者，你在聽說‘聖約同盟’這樣一個國度時，本能就會厭惡甚至抵觸，認為聖盟的運行方式比真人類帝國更違反人性。

“但對我而言，根本就沒有‘人性’這回事，或者說，將七情六欲釋放到極限，以及壓抑到極限，這兩種極端的做法，都是‘人性’的一部分，我更感興趣的並非聖盟的對錯和正邪，而是——它是如何誕生，如何崛起，又會走向何方？最初那些聖盟人，為何心甘情願放棄七情六欲？倘若他們是被人強迫，又是被誰呢？

“你不覺得，如果真有人強迫最初的聖盟人放棄七情六欲，那這個人才是最惡劣的家夥嗎？

“既然我背負著一半的盤古文明傳承，我和聖約同盟這些尊崇盤古文明為至高神的人們，就有了無法切斷的羈絆，思索聖盟的起源和它的去向，自然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而如果有人扛著盤古族的大旗，卻曲解盤古文明的真義，在為非作歹的話，那就是‘偽神’、‘邪神’，我這個‘真神’就必須去消滅它，是吧？

“當然，剛剛離開聯邦來到帝國時，我的想法並沒有這麼深遠，彼時的我才剛剛覺醒了體內所有的傳承，就像是徹底獲得新生，剛剛睜開眼睛一樣，隻不過想優哉遊哉地多了解一下這個……美麗而陌生的新世界而已。”

龍揚君說著說著，似乎有些累了，斜斜倚靠在洪荒神魔的巨大屍骸上，衝李耀慵懶一笑，道：“想知道我離開聯邦之後這幾年，究竟有些什麼樣的經曆嗎，那可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故事，換成彆人我是絕對不說的，也就是你我之間關係特殊，我才願意一五一十都告訴你。”

“等等，你先把話說清楚——”

李耀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們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特殊’，這個千萬彆含糊！”

“承蒙你的招待，把我從古聖界帶到了星耀聯邦，那時候我都沒少抱你三界至尊、聯邦國父、禿鷲李耀李老魔的大腿。”

龍揚君道，“而你在和黑星大帝武英奇一戰之後，也毫不客氣地抱了我的大腿啊！所以，我們是‘互抱大腿’的關係，還不夠特殊嗎？”

李耀愣了半天，放棄抵抗：“算了，隨你怎麼說，反正我為人正直，清者自清，姑且聽之就是！”

他在洪荒神魔的巨大屍骸麵前盤膝而坐，腰板筆直，目光炯炯道：“說吧，你在帝國究竟經曆了什麼？事先聲明，我雖然是一個立場堅定，剛正不阿的修真者，但並不意味著我就是那種食古不化，冥頑不靈的原教旨主義者，你既然了解我，就該知道‘知錯能改’是我最大的優點，反正我被人拿各種大道扇耳光都扇習慣了，你說的有道理，我就把你的道理拿過來融入我的大道中去，絕不會是非不分，死硬到底的！”

“我就知道，你是可以溝通的好朋友。”

龍揚君會心一笑，“否則，才懶得和你說這麼多呢！”

龍揚君開始不慌不忙，娓娓道來，訴說自己的故事。

她告訴李耀，最初在古聖界覺醒時，她並沒有欺騙李耀，絕不是故意隱藏盤古傳承的秘密。

而是那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段曲折離奇的過去，竟然是被盤古文明的某種詭秘力量侵蝕的女媧族戰士。

後來，隨著一場場激戰和在星耀聯邦見到一幕幕光怪陸離、不可思議的景象，雙重傳承的力量才漸漸在她體內覺醒。

直到“天魔莫玄”發動計劃，她和李耀都陷落到虛擬空間“靈界”之中，直麵天魔的龐大能量時，她的傳承才徹底覺醒。

盤古文明和女媧文明，秩序和自由，法則和混亂，兩種截然不同又針鋒相對的力量，頓時在她的腦域深處展開激戰，令她人格分裂，無所適從。

她那時候離開聯邦，也是想到浩瀚星海中找一處靜謐無人的所在，好好梳理體內雜亂無章又強橫無匹的力量，否則，萬一滯留在星耀聯邦期間失控，對自己和聯邦都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