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有老鼠的用處，渣滓也有渣滓的用處。”
厲無疾繼續耐心教導著副官——自己的半個弟子，“星盜聚散無常，來去無蹤，偏偏又能造成極大的騷擾和破壞，就像是惱人的蒼蠅一天到晚在耳邊‘嗡嗡嗡嗡’，是相當牽扯精力的存在。
“這些老鼠和渣滓，你專門去圍剿，未必能將他們一網打儘，但隻要被他們記恨上，十年八年他們都會找到你的空子，鑽出來找你報仇。
“你想想看，這種人若是被萬界商盟和革新派招攬過去，砸下大把資源武裝升級起來，那會成為多大的麻煩？
“所以，搞這個‘忠義救國軍’，未必期待他們能有多麼出色的發揮，哪怕僅僅為了讓他們不倒向萬界商盟和革新派一邊，也是值得的。
“更何況這些雞鳴狗盜之輩，還擅長乾一些正規軍不擅長乾，礙於身份不能乾的事情，真用好了，未必不是一支奇兵，無論是眼下四大選帝侯家族和革新派的戰爭，還是未來……咱們確定四大家族地位的爭鬥，包括我和你父親這一係在厲家的地位如何，或許都用得到他們嘛！
“用家族的資源，換來他們對咱們的效忠，無論這份忠誠度究竟摻了多少水分，總是不會虧的。
“再一個，我對這個姓白的的確另眼相看，覺得他和普通星盜不同——怎麼樣，對他的身份調查，有沒有結果了？”
“還沒有。”
副官搖頭道，“他的身份實在神秘，我查找了幾十個大千世界的官方資料庫，都沒有這樣一名高手的信息，簡直像是從地縫裡冒出來的。”
“哦，這也沒辦法。”
厲無疾道，“帝國外圍世界，向來是這麼亂糟糟沒有秩序，再強橫的修仙者家族，說被滅了也就滅了，所有人都殺得乾乾淨淨，沒死的也逃亡到了星海深處，不會留下半點信息，仿佛從來不存在。
“不過，我仔細研究過他的很多戰例，在他的戰術風格中嗅到了一點正規軍的味道，這就足以說明他很可能和軍隊有什麼聯係，或許父輩就是軍人？總之，他既不是星盜家族出身，也不太可能是革新派那幫反賊，天然就該站在我們這邊。
“白老大不會是他的真名，現在這副醜陋的容貌估計也是經過精心設計，但這些都不重要，至少到目前為止，我找不出他有什麼背叛我的理由——站在我們這邊，是他最好的選擇，他總不至於瘋到同時得罪革新派和四大家族吧？哈哈哈哈！”
“侯爺言之有理。”
副官道，“無論他過去是什麼身份，既然幫我們裡應外合，蕩平了藍天市場，就是和萬界商盟還有革新派徹底決裂，現在隻能站在我們這邊，站在侯爺這邊，死心塌地當侯爺的狗！”
“嗯，是這個道理，不過我也不會百分百相信他的。”
厲無疾道，“我在組成‘忠義救國軍’的二十九家星盜團裡，還埋下了一些暗樁，另外，我不是留下了一半艦隊歸姓白的調遣嗎，那就是監視姓白的‘督戰隊’，他要是敢在七海大市場的攻略戰中有什麼異動，這支督戰隊還有星盜團裡的暗樁，自然會好好教會他，‘忠誠’兩個字的寫法。
“本侯的計劃萬無一失，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副官點頭稱是，幫厲無疾續上水。
“對了——”
厲無疾淺淺呷著熱茶，忽然道，“對修真者的情報工作做的如何了，最近修真者在帝國外圍世界的動靜鬨得著實不小，好幾條情報渠道都有大量消息過來，連剛才姓白的都和我說了很多，這疥癩之患啊，不疼不癢沒什麼，關鍵時刻癢癢起來，也是很麻煩的。”
“修真者艦隊在半個月前奇襲胭脂星域的七座軍用倉庫，劫掠大量物資之後，就銷聲匿跡了。”
副官道，“不知道他們是在養精蓄銳，用我們的軍用物資升級戰艦，準備再乾一票大的，還是更糟糕的可能——真的被萬界商盟拉攏過去了。
“要我說，其實一般修真者真沒什麼，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而已，但那個‘拳王’雷宗烈的確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甚至比這個卑鄙無恥的白老大更危險。”
“是啊，‘拳王’雷宗烈是從武英界孽土樂園逃出去的，說來說去，還不是厲靈風那個死人造的孽？”
厲無疾長歎一聲道，“這對兄妹真有意思，當哥哥的搞什麼孽土樂園，還搞什麼殺戮直播，直播來直播去，結果當著全帝國所有民眾的麵，把修真者威風凜凜大殺四方的場麵直播出來，非但給全體修仙者都出了個大醜，還放跑了星光組織修真者的殘兵敗將，搞得最近一年全帝國範圍內的修真浪潮大爆發，連不少修仙者看了直播上曼珠沙華大崩潰的場麵，自己的道心都跟著崩潰了。
“當妹妹的呢，更‘了不起’，從帝國皇後搖身一變，現在變成革新派的首領，帝國的臨時執政官，要反過來吃掉家族了，搞得我們厲家真是元氣大傷——否則也不用來招攬這些蒼蠅、臭蟲和老鼠啊。
“這對兄妹，難道是上天派來懲罰我們厲家的嗎？”
這個話題太過敏感，即便厲靈風已死而厲靈海已叛，但很多話，厲無疾能說，副官這個輩分的小家夥還是說不得的，隻能輕笑兩聲，算是附和。
“算了，你先下去吧，讓艦長他們航行到了標定的穩固星域就展開星海跳躍好了，我要小憩片刻，不用叫醒我。”
厲無疾調節了一下座椅，將座椅從硬梆梆的固體調節成了如凝膠般的軟塌，躺了下去。
副官躡手躡腳地收拾了茶具之後，退了出去。
在自己的旗艦上，厲無疾很快就放鬆下來，忘記了和星盜虛與委蛇的不快，卻又在半睡半醒之間，沉溺到了新的煩惱之中。
倒不是修真者的問題。
即便修真者湧現出什麼“拳王”雷宗烈之類的匪首，哪怕實力再強大十倍，在強大的帝國麵前，也算不上什麼麻煩。
甚至也不是革新派和聖盟。
革新派畢竟根基太淺而且兵力不足，就算奪取了帝都又如何？
過去五百年間，隨著四大選帝侯家族的崛起，這顆帝國的心臟原本跳動就越來越慢了，帝都陷落的象征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
當然，帝都所在的極天界交通便利，是獨一無二的星海跳躍要衝，失去它會給四大選帝侯家族的彼此溝通和艦隊集結帶來一些麻煩，但也僅僅是麻煩而已。
至於聖盟，在過去二十年的大遠征裡已經被徹底打殘，更加不是問題。
厲無疾隱隱擔憂的問題還是四大家族內部。
四大家族，亦敵亦友，特彆是每次新皇登基之前，為了新皇人選的鬥爭，更是腥風血雨，稍有不慎就有好幾家要元氣大傷。
帝國皇後厲靈海，就是這種鬥爭的親曆者，所以她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先弑殺了神武皇帝陛下，精確命中四大家族的七寸。
厲靈海就是要四大家族亂起來，為了新皇人選而鬨個不可開交，這是毫無半點掩飾的陽謀。
但厲無疾十分悲哀地發現，即便看穿陽謀的存在，他們也無計可施，該互相撕咬，還是要互相撕咬。
“唉，倘使四大家族能團結一心的話，什麼聖盟，什麼革新派，什麼星盜和萬界商盟，什麼修真者，早就一個個都被剿滅了，何至於弄到今天這麼狼狽的地步？”
厲無疾恨鐵不成鋼地想著，“可惜，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四大家族中人，都太明白這個道理了啊！”
這樣的憂國憂民，隻在他腦子裡盤旋了一瞬。
自從“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八個字跳出來之後，他就開動全部腦筋，思考起自己的未來利益了。
二十九家星盜已經被他收編，倘若七海大市場之戰順利，肯定還有更多星盜會主動來投奔，這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倘若能徹底抓在自己手裡……
帝都被革新派攻占，元老死傷眾多，出現了大量空缺，誰都想著更進一步，而他的機會看似極大……
厲靈海一叛變，厲家的聲勢大跌，眼看著新皇人選的決定，肯定沒他們什麼事了，那麼其餘三家推出來的傀儡裡，哪家的可能性最大，這可是要提前鎖定，才能將籌碼都壓在最終勝利者一邊……
想著想著，厲無疾沉沉睡去。
軟塌中的微晶片感知到了他的生理參數變化，自動調節成了睡眠保護模式，凝膠變得更加柔軟，逐漸將他包裹起來——這麼做，可以緩解待會兒星海跳躍的不適。
厲無疾已經經過無數次星海跳躍，而且他的私人休息室斥巨資進行了改造，四周牆壁和地板天花板裡都內嵌了緩衝和穩定符陣，即便進行星海跳躍時，都不會產生太強的波動，乾擾他的思考和休息。
然而，就在他剛剛進入夢鄉沒多久，甚至隻過了幾秒鐘，就聽到“轟”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世界仿佛天翻地覆，將他從凝膠軟塌中震了出來。
“這是——”
厲無疾的瞳孔驟然收縮，感知到無論星艦還是自己身上，都出現一道道致命的皸裂，像是有一股無影無形的怪力，硬生生撕扯著整艘星艦和所有船員，要把他們都撕成四維意義上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