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夢”雲海心掃了李耀一眼。
李耀還在瑟瑟發抖。
這亦是蜘蛛戰車“紅豬”的慣常反應,雖然雲海心不太喜歡將冷冰冰的機械設置到這麼有人性的地步,但既然是“少校”的寵物,他還是能熟視無睹的。
“最關鍵是,我完全查不到此君的來曆。”
雲海心繼續分析,“早在二十年前,我離開帝國的時候,非但沒有這樣一號人物的存在,而且連培養出這種怪物的土壤都沒有——從他最近一年的驚人表現來看,他的境界至少也在化神期中高階到分神期之間,這樣驚世駭俗的強者,絕不可能蟄伏在黑暗中幾十年都不為人知,更不可能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從帝國方麵的公開資料來看,他是以‘黑風艦隊統帥’的身份,重新回歸帝國,但是百年前那支被聖盟擊潰,不得不逃亡星海邊陲的黑風艦隊裡,也沒有這樣一個心狠手辣又卑鄙無恥的家夥,否則那支黑風艦隊也不可能敗得那麼慘了,換言之,他極有可能是在黑風艦隊遠征星海邊陲的戰役中,加入黑風艦隊,又奪取了統帥權和‘黑風王’稱號的。
“可能嗎?
“一個星海邊陲的籍籍無名之輩,先是潛入了來勢洶洶、摧枯拉朽的黑風艦隊中,篡奪了整支艦隊的最高指揮權,甚至反過來潛入帝國,把帝國攪得天翻地覆,成為權勢滔天的帝國重臣,甚至影響了帝國皇帝的人選?這麼誇張的事情,都在短短數年之內辦到,真的可能嗎?”
“不可能。”
李耀大搖其頭,接茬道,“絕對不可能!”
“但事實擺在眼前,黑風王李耀確有其人。”
楚之曉道,“而且,他差不多是同一時間,和傀儡王一同崛起的,黑風王和傀儡王,簡直像是聖盟和帝國內部的一對鏡像,一副翻版。”
“沒錯,如果他們真的存在,答案隻有一個。”
雲海心道,“星海邊陲還隱藏著一個極其強大的組織、機構或者勢力,它的規模未必有真人類帝國那麼龐大,但至少都擁有十幾二十個大千世界的體量,以及某些領域淩駕於帝國甚至聖盟之上的技術,或許,那裡才是域外天魔的老巢,才能調製出傀儡王和黑風王這兩個真正的‘天魔使者’!”
李耀:“哎……”
“那麼,在你看來,他們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呢?”
楚之曉繼續問道。
雲海心還未回答,“巨靈”元寇搶著道:“肯定是兩個人吧,黑堡星上的騷亂和最新一起‘食屍鬼事件’幾乎是同時爆發的,如果是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操縱兩起陰謀?”
“這倒不是問題。”
雲海心道,“倘若此君真的達到了分神境界的中高階,便有可能將神魂分裂成好幾份,同時行動;又或者,如‘七星’這樣的形態,究竟算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呢?當然,傀儡王和黑風王也有可能來自同一個神秘而龐大的組織,名字隻不過是他們的代號,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的手法如出一撤,都是神出鬼沒、千變萬化、詭譎叵測的危險人物,稍有不慎,我們的大腦就會被他們入侵、乾擾甚至吞噬!”
“這是一個大問題。”
楚之曉道,“不解決他們播撒出來的大腦病毒,即便再度接近他們,亦極有可能被他們跑掉,七星,針對傀儡王的大腦入侵手法,有沒有分析出什麼東西?”
“有的。”
關七星臉上每一枚晶眼都閃閃發亮起來,甕聲甕氣道,“自從那天和傀儡王近距離接觸,並且被他侵入了大腦和神魂,控製住了我們的視網膜和聽覺神經之後,我就反過來捕捉到了他的入侵模式,並提取出了一些有趣的數據。
“我可以針對他的入侵模式,編寫一套全新的‘反病毒心靈防壁’,注入‘紅豬’的晶腦中,自帶防禦和追蹤的功能,這樣,下次如果再和傀儡王遭遇,而他又如法炮製的話,‘紅豬’就可以乾擾他的入侵,甚至在他的神魂中注入某種‘追蹤因子’,順藤摸瓜,鎖定他的本尊所在。
“但是,心靈防壁想要100%生效,仍舊需要我們的心靈圓融無缺,神魂上沒有絲毫縫隙,不能存在任何弱點。
“大腦病毒是依靠人性的弱點來起效的,所以,心靈防壁也必須保護我們神魂深處的弱點才行,我知道那天大家都被傀儡王入侵,以至於身處幻境而不自知,那麼,在幻境中,傀儡王有對大家說過什麼話,來擾亂大家的心神嗎?”
關七星的話,讓會議室的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
李耀左瞧瞧,右看看,發現無論是強橫無匹的元寇還是神秘莫測的雲海心,都陷入某種……恍惚的狀態,似乎極不願意讓自己“人性的弱點”,暴露在眾人麵前。
即便“眾人”是他們同病相憐,最親密的戰友也不行。
沉默許久,關七星道:“既然是我拋出的問題,就由我第一個來回答吧,雖然當時我處在動力艙之外的安全區,依舊被傀儡王找到並入侵,傀儡王並未攻擊我的神魂,隻是向我提出一個問題——他問我,既然我是由七道殘魂組成的全新生命,那七道殘魂裡,究竟誰為主,誰為次,我更喜歡七段生命中的哪一段呢?”
這個刁鑽刻薄的問題,像是耗儘了關七星的全部計算力,一說完,他臉上的七彩光芒就黯淡下來。
“我也陷入了傀儡王的幻境,在砸爛了上萬頭他營造出來的虛擬食屍鬼之後,他也對我說了一句話。”
“巨靈”元寇道,“他問我——‘你究竟在害怕什麼’?”
元寇說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龐大的身軀乾癟下去。
雲海心接著道:“和你們一樣,傀儡王也通過幻境向我傳遞了一道信息,他說——我知道你留在聖盟的原因了。”
楚之曉麵無表情,靜靜地聽著,最後總結道:“傀儡王對我說的那句話,恐怕你們都聽到了,我問那名祭司是否知道自己被人控製,而傀儡王則借助祭司的口,問我是否知道自己同樣被人控製,僅此而已。”
四名夜叉小隊的成員,陷入巨大的沉默。
即便在這樣一個臭名昭著的“異端小隊”裡,亦有一些禁忌,從未被打破。
包括,從沒人去問關七星究竟是誰,是七道殘魂的凝聚體,還是七個不同的人勉強湊合在一起,還是其中一個人格吞噬了其餘六個人格,還是僅僅繼承了七個人記憶的靈能傀儡。
包括,從沒有人去問,為什麼“巨靈”元寇這樣一頭麵目猙獰的人形凶獸,經常會在夢魘裡瑟瑟發抖,低聲啜泣,像是極度恐懼著什麼東西。
包括,從沒有人去問,為什麼“黑夢”雲海心這樣一個修為超卓,對腦域有著深刻認識,擁有非常清楚記憶和自我意識的修仙者,會“自甘墮落”,留在聖盟,為虎作倀。
當然也包括,從沒有人去問他們的隊長,“少校”楚之曉,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過去,而他們這支該死的“夜叉小隊”究竟又是怎麼回事,他們是不是某項龐大實驗的一部分,可悲的“實驗體”?
至少,以“黑夢”雲海心的智慧,他應該能想到這一點,也確實想到了,時不時就掛在嘴邊自嘲。
但他就是沒問過楚之曉,好像楚之曉從沒問過他一樣。
可是現在,傀儡王卻掌握了他們的全部秘密,並且在幻境中,用鋒利的手術刀,將他們扭曲的人性一層層解剖開來,恣意玩弄著他們的致命弱點。
作戰會議,暫時中止。
四名夜叉小隊的核心成員都處在巨大的恍惚中,必須冥想和修煉,穩固自己的道心。
“我有一種預感。”
會議最後,“黑夢”雲海心幽幽道,“用不了多久,我們四個就會‘清掃’掉彼此,或許,這就是清掃者的宿命。”
……
李耀和楚之曉再次回到了她的休息室。
楚之曉又一次蜷縮在角落裡,點上煙,把自己隱藏在嫋嫋的煙霧中,冰封的眼眸中,裂開幾道迷茫和脆弱的情緒。
她就這樣一根煙接一根煙地抽,不言不語。
李耀卻想要打破這樣的寧靜——當然不是以跳舞的方式。
這或許是他更加接近楚之曉心靈的好機會,能讓他知道楚之曉究竟在想什麼,這位夜叉小隊的隊長,背負著殺戮天女宿命的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過去和……命運。
當然,就算要開口,也不是這麼簡單。
房間裡並沒有竊聽器或者監控晶眼之類的設備,也根本不需要。
因為李耀——蜘蛛戰車體內,就搭載著大量的數據搜集法寶,能夠將源源不斷的聲音和畫麵都傳輸到異端審問局的主控晶腦裡去,或許還會傳輸到更高層,直達至善上師的耳目裡。
所以,李耀必須對蜘蛛戰車的數據搜集模式,進行一番小小的乾涉,發送一些以假亂真的聲音和畫麵出去,掩飾自己和楚之曉真正的談話。
這項工作消耗了血色心魔十分鐘時間。
然後,他終於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和楚之曉展開心靈的碰撞了。
“少校……”
李耀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