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剛剛踩下油門,就通過後視鏡看到財富大廈裡竄出來的黑霧凝聚成了一隻碩大無朋的鬼爪,朝多功能越野車狠狠抓了過來,當那團黑霧籠罩到越野車的上方時,車頂竟然傳來“吱吱,吱吱”的聲音,仿佛被真實存在的利爪摩擦著。
幸好,這時候越野車已經發動起來,引擎的轟鳴蓋過了利爪的嘶鳴,李耀狠狠踩下油門,車輪四周的積水飛濺開來,越野車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轟!哢!”
不知有意無意,天空中落下數十道閃電,遠遠近近轟到了越野車的四周,稍有不慎,就會將越野車連帶著裡麵的人都電成焦炭。
李耀麵沉似水,周身每一個毛孔都擴張到了極限,敏銳感知著天地間的每一道電流和波紋,明明是身形粗重笨拙的越野車,卻被他開出了競速摩托的敏捷,在閃電之間一路蛇形,左突右衝,終於將速度飆至極限,遠遠甩開了閃電和黑霧——倒是張大牛來不及係上安全帶,在車廂裡甩來甩去,像是火柴盒中最後一根火柴,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前方暴雨如瀑,天地間一片黑暗,整座城市都淹沒在無邊無垠的雨水中,能見度極低,李耀一半憑記憶,一半憑運氣,將越野車駛上了高架——現在地麵上到處都是積水,經過地勢較低的路段和涵洞,分分鐘都會熄火,唯有高架還稍微安全一點——也僅僅是一點點而已。
“呼——”
確認身後暫時沒有追兵,李耀長舒一口氣,這才用餘光瞥了張大牛一眼,“沒事吧,牛老師?”
“沒,沒事,嘔!”
張大牛扒在車窗上乾嘔了幾聲,又看著肆虐天地的狂風暴雨和萬千閃電,臉色變得愈發難看,顫聲道,“這,這鬼天氣,怎麼看也不像是正常的台風和暴雨,該不會那個‘獵人’說的都是真話,這個世界真的開始‘崩壞’了吧?喂,李耀同學,我們現在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
李耀的眉頭緊鎖,雖然他覺醒了怪物般的力量,以及斑斑駁駁的記憶碎片,但光憑這些,仍舊不足以幫助他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在“方舟”和“天啟”兩大組織,甚至在充滿惡意的整個世界麵前,找到一條出路,“牛老師,你相信‘獵人’說的話嗎,我們生活在一個無限重複的‘輪回世界’裡,都是時間監獄中的囚徒?”
“我也不知道啊!”
張大牛抹了一把臉,可憐兮兮道,“昨晚上我還在為下個季度的房租煩惱,還在心疼你吃掉了兩三百款錢的砂鍋骨頭煲,結果短短二十四小時之後,就要我麵對什麼‘世界崩壞,無限循環’之類……這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問題,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不過,仔細想想,‘獵人’的話應該有不少真實的成分——因為他的說法和‘夢旅人’的說法部分吻合,都能解釋‘地球BUG’的問題,再說超能力的存在是我們親眼得見,倘若這些超能力者不是覺醒了前世記憶,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也這麼認為,‘獵人’的話不可能都是假的,當然,更不可能都是真的。”
李耀道,“牛老師,不管您剛才是否和‘獵人’虛與委蛇,我現在認認真真再問您一遍,您內心深處究竟是怎麼想的?倘若非要您在‘天啟’和‘方舟’之間選擇一個的話,您到底選誰?如果您非要選擇‘天啟’,我也沒必要自作多情,拚著自己這條小命,把您從‘天啟’的魔掌裡救走,是不是?”
“這個……”
張大牛很認真地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我還是想看看‘方舟基金會’的情況再說。”
“哦?”
李耀微微一怔,道,“我還以為您會毫不猶豫選擇‘天啟組織’呢,畢竟‘獵人’說的很有道理也很誘人——倘若真的存在一個‘地球意誌’,而他們的組織是‘地球意誌’的使者、代言人、手下之類的,看起來總比‘方舟基金會’更有前途一些。”
“這個,你就錯了。”
李耀的話讓張大牛臉上浮現出了狡黠的笑容,他道,“如果‘天啟組織’真像‘獵人’說得這麼厲害,有整個‘地球意誌’在背後撐腰,怎麼可能混到今天還是一個藏頭露尾的地下組織,甚至在T3遊戲展槍擊案之後,被多國警方通緝呢?根本說不通嘛!如果‘地球意誌’真的存在,而且能控製人類社會的一切,那‘天啟組織’應該取代聯合國和各大強國政府的位置,對‘方舟基金會’發動全麵通緝才對,有必要搞成現在這樣,大家都鬼鬼祟祟不敢見人的程度嗎?”
李耀有些吃驚地挑起了眉毛。
原來張大牛和他想得一樣,隻是剛才礙於“獵人”的淫威,不敢說而已。
這家夥雖然下流,倒也不傻。
“而且,你沒發現‘獵人’的話本身就自相矛盾嗎?”
張大牛得意洋洋道,“他把地球比喻成一座‘輪回監獄’,而他們這些‘天啟組織’的成員既是監獄中的‘模範囚犯’,也是‘獄卒’——有這麼句話吧?”
李耀點頭:“沒錯,他是這麼說的。”
“這就很可笑了。”
張大牛道,“我不知道你對監獄了解多少,雖然我也不知道監獄裡的具體組織架構和管理模式,但有一點我可以保證——全天下任何一所監獄,都不可能100%由囚犯來管理囚犯的吧?任憑你是表現再老實、再出色、再‘模範’的囚犯,監獄管理者偶爾需要你維持一下監獄內部的地下秩序,節約管理者的人力物力,但無論如何,囚犯就是囚犯,不可能升級成真正的獄卒和管理者,對不對?”
李耀心思電轉,瞬間明白這個非常簡單的道理,點頭道:“對,或許在‘天啟組織’的覺醒者眼中,自己是‘模範囚犯’,是絕對服從‘地球意誌’的‘獄卒’,但囚犯就是囚犯,倘若真的存在一個人格化的地球意誌,絕不可能相信任何一個地球人,管你是‘天啟’還是‘方舟’!”
“是啊,隻有在一種非常極端的情況下,囚犯才有可能變成獄卒。”
張大牛道,“那就是監獄管理者的力量無比孱弱,監獄內外的秩序已經徹底失控了——果真如此,‘地球意誌’什麼的,也並非聽上去那麼厲害,那麼不可戰勝吧?”
李耀認認真真看了張大牛一眼:“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
張大牛興奮道,“剛才和‘獵人’對話的時候,我早就想過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胯下之辱都可以受,屈膝投降,抱抱大腿又有什麼關係?問題是,抱大腿也要選一條又粗又長、真正的24K金大腿來抱,像‘天啟組織’這樣自封‘獄卒’的家夥,焉知是否更高層次力量手中的棋子,什麼‘我們生來就有罪’,一副狂信徒的模樣,不被人利用簡直對不住他們,你我這樣的聰明人,沒必要這麼快就和他們綁在一起嘛!
“反倒是‘方舟基金會’,聽‘獵人’的說法,明明就是一群越獄者,卻表現得這麼囂張,究竟是另有蹊蹺,還是他們自有囂張的本錢?倘若真是後者,那咱們便一同去投奔‘方舟基金會’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我已經花掉了兩萬塊反抗經費,‘方舟基金會’那麼大一反抗組織,還我一百倍,兩百萬,不過分吧?
“當然,最好咱們還是彆主動去找‘方舟’,就讓‘方舟’發現並弄走咱們好了——這樣,萬一下次‘天啟’又占了上風,徹底把‘方舟’消滅,咱們還可以說是被‘方舟’的人逼迫,才淪落風塵的,說不定還有一棄暗投明的機會,重新投奔‘天啟’和‘地球意誌’的懷抱,李耀同學,你琢磨琢磨,是這個道理不是?”
李耀盯著張大牛看了很久,很久很久。
“牛老師,我發現您變了。”
李耀忍不住道,“從昨晚到此刻,您的氣質、思維方式和計算力,似乎都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變得和過去截然不同了。”
“被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是。”
張大牛把車窗上的遮陽板翻下來,在背麵找到一麵小鏡子,仔仔細細打量自己的模樣,“真奇怪,自從遇到了你,我的大腦深處好像老是‘咕嘟咕嘟’冒著泡泡,泡泡裡蘊藏著一個又一個新鮮而古怪的想法,很多超級複雜的問題,一下子就能想通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
李耀正欲接話,周身汗毛忽然炸開,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一把,條件反射般猛打方向盤,越野車幾乎在高架上轉了一百八十度。
這條錯綜複雜的高架橋有高高低低的三層組成,就在李耀猛打方向盤的同時,另一輛通體漆黑的多功能越野車發出鋼鐵凶獸般的咆哮,從更高處的橋麵飛了下去,試圖撞擊李耀和張大牛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