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正在天幕下觀看的酸儒們,沒想到路小柒一言不和就開罵。

而且仙畫的聲音回響極大,簡直震耳欲聾,回蕩在天地之間和人群之中。

不少書生氣得渾身發抖,竟然克服了自己對於仙畫的恐懼,鼓起勇氣舉起手指著天幕厲聲罵道:

“潑婦!”

“難怪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上天不公!竟然讓一女子如此侮辱朱子!朱子乃不世之聖人,豈能容你隨意汙蔑?!”

狂熱之舉像是被洗腦了的皈依者。

但即使在程朱理學最巔峰的時期,也有一部分讀書之人擅長於獨立思考,當下也毫不示弱,冷嘲熱諷:“沒聽到嗎?朱熹之言,本來就歪曲了聖人的本意!不過隻是一遷腐之人罷了!”

“爾等’口談道德而心存高官,誌在巨富’,溫陵居士罵得果然對!”①

這位應該是李贄的擁護者。溫陵居士是他的號。

“可恨程朱之言卻受到追捧,誤我華夏未來!”

兩派學子互相對罵,"酸儒" "賤儒"之詞不絕於耳,頗有上古之風,到後來甚至扭打了起來,官學之中場麵一度混亂非常。

唐朝,武周時期。

武則天站在洛陽的紫微宮集仙殿前,聚精會神的看著天幕上展現的內容。

身邊依然站著貼身女官上官婉兒。

之前仙畫展示的一係列武器和海外地圖之景讓則天大帝心思躍動,說不得後續還得召集眾臣商量應對之道。或許,一些政策又要變一變了,一些事情也需要提到日程之上了。

而如今提到的儒家卻又讓她變得若有所思。

她笑了一聲:"儒家倒是好用。隻是獨尊一家,難免容易引起專權獨大。"

大唐是儒、道、佛三家並用。

儒為首。

但從她自己的本心來說,她早年崇佛,廣建寺廟佛院,但現在卻更喜歡道家的清靜無為和養生之道。

上官婉兒低頭不語。

聖上可以超然的點評這幾家,她可不行。

“在那朱熹看來,朕一定是牝雞司晨、禍國殃民之人。”武則天撣了撣袍袖

上的灰塵,淡淡的說,“好一個夫為妻綱!”

意圖讓世間女子都變得恭順而柔弱。

大唐女子可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馬球、射箭、習武這些對抗性強的玩樂遊戲中均有不少女子身影。

則天帝也沒想到後世的女子居然被變成了這個樣子。

想來,她登基為帝,也給後世的這些酸儒們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婉兒,我欲設立一女學。”武則天微仰頭看向仙畫,口中卻在對上官婉兒說,帶著些微狡黠和愉悅,"後世女子,可以自由讀書。我為女帝,若轄下女子連這小小的自由都沒有,豈不是白白背了後世罵名?”

她不介意這衝擊變得更大一些。

她已經逐漸步入老年,但站立的時候身軀依然挺直。

上官婉兒心中微動。

如今可以參政的女官,有自己,有女史李氏、顏氏、狄氏等等。後者都是朝中命婦,可以自由出入宮廷,為陛下分擔一些政務,算得上是助手。

但她們的職位和地位卻比較模糊,介於內宮與朝堂之間,雖有參政之權,但並沒有真正的外官官職,離真正紮根還差得遠。

若設立女學,天下必紛紛效仿之…

有了土壤,才能真正紮根下去。否則便如空中樓閣。注定不會長久。

上官婉兒彎下腰去:“陛下遠見卓識。”

她為自己看到的遠景而戰栗,是興奮也是恐懼。

【程朱理學,還有一個,是程頤和程顥兩兄弟。對,就是程門立雪的典故中的那個程頤。】

白雪紛飛。

倆文士來拜見程頤,卻從窗中發現老師正在熟睡。

他們不忍心叫醒老師,於是安靜在佇立在了庭院之中。一夜過去,兩人身上已覆蓋有厚厚的積雪。

待程頤醒過來之後,兩人這才恭謹入內。

【程家倆兄弟的思想是什麼呢?他們是君權至上的狂熱推崇者,認為既然君主替天行道,萬民就應當絕對服從,"天而在上,澤而處下,上下之分,尊卑之義,理之當也"。簡直就是披著儒家的皮,來宣揚自己的君主至上論。】②

【這難道不是對孔子理念的背棄嗎?!】

南宋小

亭之內。

嶽飛和韓世忠默然佇立,靜靜聽著仙畫對儒學的分析甚至是批判。

聽到她罵文人軟蛋,看不起武將之時,兩人也暢快長笑。

罵得好!

但笑過之後,卻又悲愴。

對於後世,這隻是曆史,對於他們,這卻是當下的現實。

事實上,武將做到嶽飛和韓世忠這樣的地步,是不可能不讀書的。嶽飛的《滿江紅》是千古名詞,和韓世忠的“單方隻一味,儘在不言中。”也流傳了下來。

尤其是嶽飛,從小學的就是忠君思想。所以,即使知道被召回來之後,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他也還是回來了。

這是他的處世之道,為人之道。

他沒辦法背棄它,隻能在它和自己的理想之間痛苦掙紮。

如今聽得仙畫如此說道,不由得心神大震。

韓世忠看向他:“鵬舉,仙畫之後,朝中對於北伐一定會再啟討論。說不定,北伐一事還有回旋餘地。"

他知道自己這位同僚的秉性,勸他:“聖人孔子都說‘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當然,你彆誤會,我隻是想要提醒你,書中還有一句話。"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嶽飛轉過頭去,看見他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苦笑一聲,閉上眼似在深思,旋即睜開,喃喃道:“我知道了。”

【對了,程頤還一句很有名的話,那就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宋朝民風開放,律法也保護婦女的離婚權,所以他這句話呢,隻是停留在了道學討論裡,現實中沒什麼人理他。像是他的侄女,就再嫁了,他對此也是持有默許的態度。有人因此覺得他的言行不一,但我個人覺得,他這句話其實還是在說他的忠君思想。這是對士大夫們說的,君子應該舍生取義,而不是陷入困境之後就背棄自己的君主和信念。】

【但問題是,到了明朝後,這句話卻被掌管了話語權的士大夫階層不斷的放大再放大,給女性套上了掙脫不開枷鎖,造成了多少女性的絕望一生!據統計,到了清朝的時候,得到朝廷認可的寡婦數量就超過一百萬人!更彆提那些在宗族勢力逼迫下,凋零了生命的年輕女性!】③

女子被鎖在幽深的後院高樓之內,

穿著孝服,眼神麻木。

從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

她的消亡就像是一片落葉,安靜而不被人注意。

鏡頭一轉。

一位麵色堅毅的年輕女性從一座一座牌坊底下通過,無數的人如鬼魅一般站在牌坊兩側。

“身為我曾家媳婦,不想著為曾家守節,居然還想要再嫁!”

“殺了她!”

“如此不守婦道的女人,把她浸豬籠!”

無數的唾沫、雞蛋、爛菜葉甚至是石頭朝她砸了過去,不一會兒,女人的身上和臉上就出現了無數血痕,形容可怖。

但她的眼睛卻那麼的明亮,像是燃著一把火。

她每過一座牌坊,就下跪一次,然後接著往下走。

當她到達最後一座牌坊的時候,似乎都快要奄奄一息,全身都不像樣子,隻能膝行。

但她依然這樣一寸一寸的挪了出去。

她回頭看向自己走過的七座牌坊,臉上卻不見悔意,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她終於走出了這吃人的深深庭院!④

她自由了。

【一座座貞潔牌坊上都是斑斑血淚!】

【假如那些被冤死被迫害致死的女性真的有靈魂的話,希望她們彆讓這些迂腐的假道學家們好過!】

漢朝。

一嫁曹壽,二嫁衛青的平陽公主在府邸內冷笑連連。

寡婦不許二嫁?

這儒生是得了失心瘋嗎?

等她日後見了董仲舒,可要好好的問問他,儒家的聖人是不是不允許寡婦二嫁!又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說過這樣的話?!

唐朝。

李世民沉浸在一百萬的寡婦數字之內,連吸了幾口冷氣。

一百萬!

這麼多的人口,居然就這樣荒廢!

要知道,他在貞觀元年的時候就領布了詔令,讓各官員勸勉婚姻,鼓勵鰥寡再行嫁娶。甚至還將轄下鰥寡數量以及人口增減數作為了官員考核的依據之一。就這樣,費心費力的,花了十幾年時間,使了各種手段才讓天下戶籍數堪堪增加了一兩百萬戶!

而這後世,竟然放著一百多萬寡婦不允許再嫁。

李世民心痛死了。

作為男性,他其實對這個議題並不如女性一般敏感和共情。但作為帝王,他很看不得這樣的行為。

天可汗對此發出了自己的感慨:"果然迂腐至極!"

北宋,涪州。

涪州城內有一安靜院落,正是程頤的住處。他因反對新黨,被貶到涪州,雖然沒有被囚禁,但是也不能出涪州城,程頤閒來無事就教導弟子並且開開講學。日子過得也算是平靜。

但這一份平靜卻被仙畫打破了。

程頤坐在書房內,房門大開,他失魂落魄,麵色慘白。

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的思想竟然會對後世產生這麼大的影響,還是不好的影響,被後世之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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