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昶覺得脖子上那隻大火疥子癢的慌,下意識伸手去捏。
林白青突然伸手,見他伸手來擋,左掌豎而劃開,右手已經在他脖子上了,抓他右手的同時起膝蓋,薛祖還沒反應過來呢,林白青一膝蓋頂在他襠.部,已經轉到他身後了,絞著他的胳膊一個反擰,啞聲說: “我給你酒裡配了藥的,治這火疥子,你手怎麼那麼欠,就非擠它嗎,要不要我把這手給你廢了去?"
薛昶一愣:"怪不得我覺得今天的酒喝著苦得慌。"
又說: "你這丫頭,咱們好好說話,你怎麼一言不合就動手呢你?"
林白青說: "一般人也不像你,不愛惜身體,亂喝酒,手還那麼欠,你再擠疥丁就發炎了,發炎就要發燒,發燒你命都沒了!"
薛昶才明白林白青為啥突然要跟他動手了,忙說:"好好,我不擠疥子了,行了吧。"
林白青這才鬆了手,又說: “實話告訴你吧,楚青圖的妻女並沒有死,他的妻子也還活著,你能聯絡到他吧,可以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吧。"
薛昶一聽先笑,笑了半天又擺手:"不可能的。"
又說:“小丫頭,你記得當年的大逃港嗎,一晚上死了很多人的那一回,楚青圖的愛人就在裡麵,關於這些事情,他的檔案裡就有記載,他自己也跟組織過,組織比你更清楚。"
林白青旋即說: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嶽母叫什麼名字?”
薛昶仔細回想了一下: "應該姓柳。"
林白青指著夜空說: “叫柳連枝沒錯吧,他愛人叫沈慶儀對不對。記得你剛來時看到的那棟高樓嗎,那就是柳連枝蓋的,而沈慶儀也還活著,如果你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喊柳連枝來跟你對質。"
特級檔案跟普通的當然不一樣。
在特級檔案裡,楚青圖把自己的身份背景,父母妻兒的政治背景全都交待的清清楚楚,因為他是要進保密單位,組織不會驚擾他的家人,但會核實他所提供的每一條信息,以保證準確無誤。
br />
當初楚青圖和沈慶儀雖然在邊疆發展的很好,但是眼看革命遲遲不結束,沈慶儀又必須回東海市,為了女兒的將來,倆人遂商量好,要偷渡去港城。
那麼,妻子走了之後,楚青圖肯定特彆關心這件事情,也一直在關注著。而恰好,沈慶儀偷渡的那天晚上,是曆史上有名的大逃港事件發生日。
好幾百人集結在一起,試圖闖關偷渡,結果當天晚上狂風暴雨,再加上邊防戰士還開了槍,抓捕了一批人,僥幸逃出去的偷渡者也無一幸免,全死了。
這件事當時上了報紙,曾經轟動全國。
之後不久,柳連枝就坐著火車上什河子找女兒去了。
試問,當楚青圖聽說嶽母來了,正在四處找女兒,再看到報紙,他會怎麼想。他肯定會認為妻女已經在偷渡過程中死了。且不說當他知道妻女就那麼沒了,他得多悲憤,多崩潰。
既妻女死,他也就沒了活下去的目標,正好他又不想見回東海見楚春亭,大概是配合部隊領導的要求吧,於是就有了一樁‘見義勇為’事件。
而那件事,推動了邊疆當年最大的一次嚴打,他本人則 ‘犧牲’掉了。然後他就進了特殊部門,成為了一名特殊工種的工作人員,一乾就是二十年。說到底還是信息不暢,以及當年的種種政策惹的禍。
而現在,不管楚青圖在什麼部門工作,不管他的工作有多麼特殊,即使他不想見楚春亭那個老爹,也不想見東海市的任何人,但是他總要見沈慶儀的吧!
"沈慶儀去年還曾去過什河子,而且在烈士陵園申請了一塊墓地,你要不信,現在就可以打電話問烈士陵園的辦事人員。”林白青再說。
其實就在剛才,顧培跟他講關於張子強時,也一直在提沈慶儀這幾個字。薛昶當時還納悶呢,總覺得沈慶儀幾個字自己很熟悉,像是在哪裡聽過。現在回想起來了,那是特級檔案中,楚青圖妻子的名字。
薛昶忍不住又伸手去捏疥子,林白青啪的一巴掌,打落了他的手。
要在十年前,他們現在談論的話題一旦被人聽到,是會被定義為蘇修或者間諜的,一旦舉報上去,他倆都得坐牢。
不過隨著蘇聯解體,冷戰結束,蘇修和間諜也成了曆史。
反而,特殊部門正在陸續解密,當初自願獻身科研的那幫人雖然大多是無父無
母的孤兒,隻要他們有走的意向,單位聯絡,幫忙安置工作既可。
但也有有家室,父母親人的,需要跟家人聯絡,安置回家。
但楚青圖不一樣。
他的普檔上,已經是個死人了。至於什麼原因,薛昶並不知道。
因為那個決策是當年邊疆兵團總司令部簽署的絕密文件,就薛昶都無法查閱。而做那個決策時,兵團司令部的領導應該也沒想過,有一天他們最大的敵人會解體收場。
但現在,楚青圖的處境就變的非常尷尬了。
蘇聯解體已經有三年了,各個曾經的保密部門也一直在縮編,裁撤。可楚青圖的安置工作是個麻煩。
那是人跡罕至的大漠深處,漸漸的,曾經的同誌們全都被安置出去,到普通的科研單位工作了,繼續留在基地搞科研的人也越來越少,唯獨楚青圖,因為檔案關係,上麵一直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來安置他。
但他也不著急,好像也沒有走的意願,依然沉浸於自己的工作中。
頗有一種要與科研基地共存亡,在大漠深處搞科研,搞到天荒地老的意味。但那是在他自以為妻女已亡,世上再無親人的情況下。要是他的妻女還活著,他怎麼可能不見她們。
茅廁門口,月明星稀,薛祖想著想著,兩隻碩大的眼睛裡冒出了狼一樣的綠光,手指林白青的鼻子: "但是小大夫,你怎麼就姓林,而不姓楚呢?"
再雙手一拍: "那小閨女是楚青圖的外孫女?"
他脫口而出: “可憐你爸爸頭發都白了,因為沒有親人,他打算一直呆在基地的,要知道有那麼可愛個小閨女,他得多高興?"
林白青一愣,心說楚青圖年齡應該不大吧,竟然頭發都白了?
她反而沒薛昶的激動,隻說:“西屋有電話,你現在就可以打電話聯絡人吧?”沈慶儀馬上就要回來了,而且還計劃去好什河子買墓地的。她漂泊半生,記憶全無,卻也平靜的接受了愛人的死亡。也以為此生再見不到愛人,倆人唯有泉下才能相見。但要是她一回來就能見到丈夫呢,那她得多激動,多開心?這時林白青已經在腦補父母重逢,她和楚楚倆看熱鬨的畫麵了。不過薛昶卻澆當頭澆了她一盆冷水: “現在還不能。”林白青一愣,追著反問: "為啥?"又說:&#
34;你不能直接打給他,總可以打給彆人吧,讓幫忙轉告一下也行呀。"
薛昶解釋說: "涉及特殊部門,按規定電話是不能交流的,必須當麵交接。"
"蘇聯不都解體了,曾經的特殊部門現在也不算特殊了吧,還要保密?"林白青反問。
薛昶笑了:"小丫頭,部隊不論到什麼時候,都有特殊部門,而涉及特殊軍種,就算兩個有權限的人,也必須見麵交接信息,這是規定,即使我違反規定向我下一級的人員打電話,對方隻要沒見我的人,是可以不執行我的命令的。"
見林白青急的直瞪眼,又安慰她說:“我知道你著急,這個任務一完成我們就回去,我買機票往回趕。"
"你不是來當烈士的,你要犧牲在這兒呢,咋辦,誰幫我找我爹?"林白青反問。他一來就念叨著要認她做乾閨女,還一個勁兒承諾,說自己馬上就要當烈士。現在又滿口承諾,說一回去就去找楚青圖,林白青信他個鬼。
說來這段緣份也堪稱神奇。
而薛昶的心裡,其實也特彆愧疚的。他當初是經市局的公安們推薦,才來靈丹堂看的病。
而要不是林白青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烈士子女,他又跟顧培打一架的話,他不會去專門調查楚青圖的檔案的。
而在查完之後,他還曾借著去基地辦事的機會,專門問過楚青圖。
當時得到的信息是,楚青圖說他的妻女早早就死了,他在外麵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所以薛昶一心認定,覺得林白青是在冒充烈士軍屬。
本來吧,冒充烈士軍屬是要向上舉報,要嚴查的。
但他因為感激林白青治好了他的痛風,一想沿海做生意也艱難,遂把事情壓了下去。
在他想來自己是放了林白青一馬,但其實呢,如果他當初認真追查這件事,也許人家父女早就找到彼此了,是因為他,才耽誤了整整兩年的時間。
他心裡特彆愧疚,也能理解林白青急迫的,想找到父親的心情。但楚青圖的情況太特殊了,首先,對外,兵團是宣稱他是已經死了的。
他有任何行動,得要向兵團最高領導請示。
而且二十年已過,曾經就楚青圖的事情
做決策的領導們全退休了,涉及他,新領導還得去請示退了休的老領導們,新領導在沒見他的麵的情況下,是不可能那麼做的。
所以這件事想要弄明白,還非得他回去,親自去協條,去辦不可。
見剛才還氣勢洶洶,在打自己的小大夫此時仰著臉,一臉希冀。
薛昶彎腰,笑著說:“小大夫,你也太小看我們這些老民警了,要論保命,沒人比我們更有經驗,主要是咱們要以大局為重,要看值不值得。"
遇上張子強那種悍匪,想要完成任務,就不能以保命為前提。而以保命為目的,他大概也很難完成任務。
畢竟張子強可是世紀悍匪,林白青上輩子活了五十年,也就遇到那麼一個。
說起這個,她也挺唏噓的,遂又岔開了話題,又: “薛祖同誌,楚青圖在你們的單位,具體是在做什麼工作。”
這就涉及到政策了,薛祖也該回去了,他說: "抱歉,這個我無可奉告。"
林白青追著問:“他年齡不大吧,你怎麼說他頭發全白了?”
薛昶說: “他進基地的時候頭發就是白的呀,那年他才二十五六歲吧,聽說是因為他愛人死了的的緣故,他急的一夜白頭。"
林白青故意說: “我不信,我覺得肯定是因為工作的關係,要我猜得不錯,他搞的應該是化工相關,他頭發白了屬於工傷。"
薛昶止步,笑: "你個小丫頭,還想從我這兒套話,那你可找錯人了。"
又正色說: "小大夫,為了國家安全,也為了特殊工種工作人員的安全,部隊有很多工種的番號是‘永不解密’。我要隨意泄密,就等於是在害那些把青春默默奉獻給特殊行業的英雄們,這是對他們的不敬,你能體諒吧。"
在特殊工種裡,如果是搞核能,航天一類的還好。
它們屬於各國之間光明正大,良性競爭的範籌,倒沒什麼。但在七八十年代,除了航天和核能以外,還有一個類彆是生化武器。
就比如M國,在1978年建成了第一家P4實驗室,而它,又被稱之為是‘魔鬼培養皿’,雖然對,M國一直宣稱,說其的P4實驗室是在搞醫學研究。
但在內部,誰知道他們在研究到底在
研究什麼?萬一是在研發隻針對某個物種的傳染病呢?
而當初的蘇聯,可是把天花、鼠疫和炭疽病傳染病病毒裝載在核頭上的。一旦發射,就會讓某個地區的普通老百姓全經曆一遍傳染病。
它已經不是戰爭,而是恐怖主義了。
而為了防止某個國家的生化實驗室培育出毀滅性的病毒,對普通人的健康造成危害,聯合國對各國的生化實驗室有著嚴格的要求,一旦發現某個國家在進行違禁方麵的科研實驗,是要處罰的,必要時還有可能引發戰爭。
不過上有令而下不止。
每個國家在生化研發方麵,也都有一些不能拿到明麵上的生物實驗。而負責這些實驗和科研的工作人員,就隸屬‘永不解密’番號。也是薛昶絕不能往外透露的。見林白青還要追著自己,他一把揉上她的腦袋,大手將她摁止,上了正房的台階,進正房去了。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林白青終於確定了爸爸活著的消息,滿心歡喜,正欲回房,上完夜大的小青推門進來了。
甫一進門,見正房燈亮著,她問姐姐: "你剛打完坐,出門咋沒關燈?"
林白青噓了一聲,說: "有你姐夫的客人呢,小聲點。"
小青原來愛八卦是因為太閒了,現在上了好幾門課程,一天累的要死,自然八卦不起來,隔窗看到楚楚的地毯,見整屋通鋪,還是大朵的花卉,才終於又提起了點興趣。
脫了鞋子踩上柔軟乾淨的地毯,止不住的哇哇: "姐夫訂的這地毯也太漂亮了叭。"又要鬨楚
楚: "“你有沒有看過你的地毯呀?"
“我剛哄睡著,快彆吵了,洗個澡去睡覺吧。”林白青說著,把妹妹趕走了。楚楚玩了一整天,累了,此時還在憨睡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