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哢嚓一聲,楚春亭老爺子手裡捧的紫砂壺哐啷一聲摔到了地上。

楚青集就站在老爺子身後,這一看,眼睛噴火了: “爸您怎麼回事,一隻紫砂壺您都端不穩,我那可是乾隆年間的蔓生壺,還是最稀缺,最難得的筋囊器,平時隻用來給您泡普洱,這都養了十來年了,您就這麼給我cei了?"

紫砂當中,蔓生壺在國內一般,但在海外的華離們將它捧的很高,而乾隆年間的蔓生壺,現在也算有價無市了,楚青集因為愛它,確實每天自己要養一遍壺,養了十來年的壺了,通體密潤,自帶茶香,楚春亭捧著這隻茶壺,隻要懂行的華裔見了,都得叫一聲哎喲喂的,結果cei的一聲,碎八瓣兒了?

楚青集可是貔貅,天生小氣,頭發根子都豎起來了: “您可真是老糊塗!”

楚楚已經在撿碎了的壺片了,她從小跟楚春亭多,於古玩玉器啥的,雖不及楚青集,但也很懂的,捧著壺片站起來,她說: "二外公,咱能不這樣嗎?"

楚青集也在撿碎片,反口說: “你太公公cei了價值十幾萬的紫砂壺,十幾萬聽個響兒,沒了,還不興我喊兩句?"

也是奇怪,楚春亭已經是快百歲的老人了,他脾氣又大,向來一點就炸,但被兒子這樣說,他竟一聲未吭,隻僵直的坐著。

楚楚天生的俠義心腸,看到太公公那麼可憐,一下就受不了了。

從楚青集手裡接過壺片,她說: "它是碎了,但咱國內鎘壺的師父有的是,大前年吧,我不小心砸碎了太公公一隻康熙年間的壺呢,他找銅匠銅完,養了一段時間,被彆人三十萬拿走了,所以壺不是說碎了就毀了,是可以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還故意這樣,你是不喜歡他,變著法子嫌棄他吧?"

這丫頭打小兒的伶牙俐齒,一般人說不過她。

而確實,壺即使摔了也可以銅,楚青集自己就會銅壺。

但他被個孫子輩當麵嫌棄,還奪走了手裡的東西,當然下不來臉,他故作威嚴: “顧楚,我可是的長輩,你父母就教你這樣對待長輩的?"

楚春亭和林白青對視一眼,沒說話,要看這丫頭怎麼說。

而楚楚撿起最後一塊紫砂,來了句: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學的你呀。”楚春亭這時才回過神來,頓

時手拍大腿,哈哈大笑。林白青望著頑皮,又倔兮兮的女兒,也是忍不住的笑。楚青集直接驚呆了: “嘿你這小丫頭,嘴巴倒是靈得很。”

正好阿水捧了楚青集的的茶壺過來,這幾年海外花人的新愛好,都愛故意碎壺再銅壺,而楚青集自己用的,就是一隻專門銅過的壺。

他怕楚楚一看到又要跟他較真,忙眼神示意阿水把壺捧走。但阿水個不開眼的,捧了壺過來,還舉的高高的: “老爺,喝茶。”

楚青集接過紫砂壺,簡直想砸到他頭上。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楚楚雖然明明看到他拿著一隻銅好的壺,但小女孩並沒有跟他較真,隻看了一眼,憋了一臉了然的笑,就推著楚春亭回屋了。

望著遠去的小丫頭,楚青集不想服,但也不得不服,那小丫頭雖小,該爭鋒的時候爭鋒,該寬懷的時候寬懷,該強就強該弱就弱,不會仗著有理爭三分,但也絕不吃一毫的虧,還是林白青教育的好,她很懂得為人之道。

老爺子要把遺產留給她,楚青集心裡不爽,但也不得不服。

再說楚春亭,他失手砸了壺,還真不是因為老糊塗了。

而是因為林白青說要去的,海上宴會。進了屋,他才說: “是聯合軍演的歡迎宴會吧,後天晚上,我看唐人街的報紙新聞,聽說會在一艘軍艦上召開。"

林白青也有一年多沒見這老爺子了,乍一見,看他精神尚好,但走近了一聞,卻發現他身上味道不對,此時得先給他捉脈。

林白青笑著說:"就是那個歡迎晚宴,規格還挺高的。"

見孫女把完了一隻手,又把另一隻胳膊給她,老爺子慨然一笑說: “我生於1914年,距今92年,而在我出生的那一年,革命黨才在ri本成立,一戰剛剛爆發,可現在,百年過眼,現在……"

哽噎片刻,本就精瘦的老爺子縮成了一團,微顫著,說不出話來。話說,關於06年這場聯合軍演,可謂真正意義上的揚我國威了。

海軍部隊橫渡太平洋,跨越半個星球,在M國的海域上,跟曾經在戰場上殊死較量過的敵人展開比賽,不說國內舉國關注,在海外的花人們也翹首以盼。

想知道這場軍演將會有多麼的壯觀。

楚春亭在九十高齡還要飛大半個地球,除了要找到那

本《甲乙針灸經》外,其實也是想近距離的,感受一下這場百年難得的聯合演習。

花方的軍隊要到後天才能抵達,而且也不可能到檀香山近海,但老爺子天天抱個望遠鏡站在海邊,每每看到海麵上有一艘軍艦出現,就激動難捺。

軍演會是什麼樣,最終會如何落幕,當然隻能通過電視才知道。

但老爺子還是無比感慨。

他生於一戰爆發,人生的前四十年活在戰火紛飛中,他自忖一生聰明,卻在關鍵時刻下錯了注,還是前幾年去世了的,他一生的宿敵柳連枝陰差陽錯將他留在國內,才讓他能在臨近百年時,以花國人的身份,親眼見證民族崛起,國威揚萬裡的這一幕。

而這一幕,在百年之中,是多少人望眼欲穿,卻注定看不到的的。偏偏他,他等到了。

這叫他興奮,又難安。

他最近時常夢到他業已駕鶴歸西的老友們,夢到顧明,夢到柳連枝,夢到很多早早死在戰亂的同胞們,在這百年之中,他是同胞難得的,能見證它的人。

而在林白青和楚楚來之前,他一直在自怨自艾,又恨老天不公。怨自己身不正,則教子無方,生了個隻認孔方的狗東西。

又恨天不公,沒有讓柳連枝和顧明那種胸懷大愛,又無私的人活到如今。

本來他心情很不好,但作一聽林白青和楚楚竟然能去參加晚宴,也就是說,他的孫女將親眼見證那場盛會的發生,老爺子一激動,紫砂就砸地上了。

當然,一隻壺而已,cei了就cei了,他能賠給楚青集一堆,還能拿紫砂把那狗東西的頭打爛。而因為天天看報紙,於那場盛大的宴會,老爺子比林白青還要如數家珍。

在那場盛宴上,如今那幫頂流歌唱家,鋼琴家,小提琴演奏家都隻能上台演出,而被邀請的賓客們,則是能夠展示國力的科學家,金融家和醫療領域的泰鬥們,因為他們才能代表一個國家的實力。

而他的孫女,竟然也會參加,她將親眼見證?楚春亭按捺不住激動,顫聲問: “誰邀請的你,怎麼就邀請你的?”

林白青皺了皺眉頭,才說: “有個第七艦隊的軍需官可能有點小毛病,我去幫忙看看,還有就是……"

她笑了笑,也掩飾不住自己的自豪: “司令官的夫人很認可中醫,也認可了中醫是咱們花國的文

化遺產這一論證,想向大家介紹一下咱們中醫。"

見楚楚也湊了過來在嗅,林白青摸了摸女兒的臉,示意她先到一邊去。

孫女來,楚春亭有大禮要贈,示意林白青推輪椅,到了書架前,他說: “《甲乙針灸經》的善本我已經拿到了,可惜你來的太晚,沒趕上交接儀式,不然,拍照交接的人就該是你了。"

尋回古籍文物是要拍照留念,登報報道的,既是醫書,又是楚春亭找回來的,他當然希望孫女能來交接,可惜林白青病人太多,走不開,沒趕上。

一本牛皮紙包著的,薄薄的書籍,這就是善本《甲乙針灸針》了。

話說,在普通人看來,一本薄薄的,發黃的,曆經上千年的古書,其中的內容早不知道被翻版了多少次,而一本書的意義,應該也沒有彆的古玩那麼重要。

其實不然,因為隻有有了它,花國的針灸才能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交證明,證明針灸是我們花國的文化遺產,而基於此,花國一切針灸類的醫療專利就可以正常申請了,而不是像現在,隻能審請理療類的專利了。

林白青捧過書輕輕嗅了嗅,對老爺子說:“辛苦您一趟,也由您親自帶回去捐贈吧。”

楚春亭年輕的時候好爭名爭利,凡有出頭,非得他來出不可,但現在不一樣了,他都高壽九十,耄耋之年了,在國內所藏之物,隻要有曆史的意義的全捐了,有收藏意義的也漸漸全登記到楚楚名下了,而目前,在檀香市博物館還有幾樣藏品,他打算通過交涉把它要回去,至於名和利,他全不在乎了。

“不了吧,我估計還能活個幾年,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回,現在呀,我這邊忙,還走不開。”楚春亭笑著說。

林白青停了輪椅,說: “回吧,我抽時間陪您一起去捐贈現場。”

老爺子背一振: “真的?”

“騙你我是小狗,跟我們一起回吧,我肯定抽時間陪您一起去。”林白青說。

楚春亭顯然也很想回去,但想了想,還是擺手說: “不了吧,有生之年,我還是把該辦的事辦完,有幾副壁畫,有幾尊佛像,我必須要請回去。"

林白青都被他噎的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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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母女得先洗個澡,今天不必工作,林白青下午要陪楚楚去海灘玩兒。一起進了浴室,楚楚就撲過來了: “媽媽,我聞到太太公身上有那個味道。”再撇撇嘴,小聲問: "他也會像外太奶奶一樣離開我們的,對嗎?"林白青攬女兒在懷裡,放開淋浴,柔聲說: "想哭就哭吧,沒關係的。"楚楚撇嘴,低聲抽泣: “我不想太公公死!”

話說,曾經楚春亭覺得自己大事已定,該死了,但當時的他身體沒任何問題。現在不一樣了,他身上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死氣,證明他的生命已經在漸漸走向終結了,它不是單一某個器官的病症,而是所有的器官都在逐漸停擺。

楚楚跟彆的孩子不一樣,她嗅覺敏感,從小就熟悉各種氣味。

而且前幾年柳連枝病逝,她一直陪在身邊,小小年紀,也算經曆過生死了。她從小學醫,當然知道,當一個人的生命走向終點時,再靈的藥也救不了。但每個人都會死亡,可麵對死亡時,沒有人能學會坦然。

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孩子?

楚楚因為於生俱來的天賦,一聞就知道她的太公公要跟她告彆了。孩子知道媽媽救不了,她也無能為力,所以心裡很難過。

趴在媽媽身上抽噎了片刻,女孩兒又問媽媽: “你覺得會有多久呢?”又逗逗手指:“我想一直陪著他,可我又想見爸爸,怎麼辦呀媽媽?”如果楚春亭的生命真的走到了近頭,楚楚當然該陪著。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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