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柯、趙新山、牛會計三人回到辦公室。
許誠不知道去哪兒了。
趙新山和牛會計定不下心,時不時瞥向趙柯。
趙柯坐在她的位置上,專心地整理過兩天要用的考題和答案。
她之前已經弄好,有些內容需要再調整一下,重新譽寫一份新的,隨手夾在文件夾裡,放在桌上。中午,在土窯乾活的社員們各回各家,上午發生的事兒就傳開了。原本就有很多社員對許誠這個新副隊長有微詞,個彆人聽說之後,簡直是拍手稱快。
家家都在議論——
"許誠當上副隊長之後,淨天兒的沒事兒找事兒。""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則,咋能讓社員們服?"
“趙柯乾活也不行,可他要是有趙主任那個本事,咱也不挑那個理。”“咱們老農四六不懂,糊塗點兒,當乾部的咋能糊塗?”
以前越窮越光榮,但誰都不想過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社員們都在進步,不是以前那樣兒兩眼兒一抹黑的睜眼瞎了,他們也有自己的見解。
社員們不滿意許誠這個副隊長,許誠這個副隊長還當不當得穩?
大隊意見到底是啥?
有人直接問到趙柯麵前。
林海洋隔著兩院兒的圍欄,好奇地問: “趙主任,大隊會重新斟酌副隊長的人選嗎?”
趙柯道: "大隊有大隊的考量,當然以集體的利益為重。"
說了跟沒說沒啥區彆。她明顯不想說,林海洋就不能再追問,轉而調侃道: “你跟傅杭還挺有默契。”
趙柯臉上沒有任何不好意思,單純地問: "怎麼了?"
林海洋調侃的興致大減,解釋道: “之前傅杭和劉興學、鄧海信他們鬨矛盾,他也是抄起板凳,砸在劉興學腳邊兒,嚇得他腿軟。"
"什麼矛盾?"
有輕淺的腳步聲響起,步伐的節奏不疾不徐。
林海洋回頭,故意衝剛出來的傅杭說:“你跟劉興學他倆鬨得矛盾,我能跟趙主任說嗎?”傅杭淡定道: “我可以對趙主任坦誠一切。”林海洋起哄: “喔哦——”
然而趙柯和傅杭都隻是平靜地
看著他,像是在看猴戲。
場麵一度很詭異。
林海洋"喔"不出來了,訕訕地合上嘴, "……"為何尷尬的隻有他自己?
為了掩飾尷尬,林海洋說起那時候的事兒: "劉興學和鄧海信看不慣傅杭,偷偷扔了傅杭的筆記本,因為這事兒,我們差點兒打起來。"
筆記本……趙柯恍然大悟,問傅杭: “是樹根兒撿到的那本?”
傅杭含笑點頭, “是。”
那個筆記本,那些孩子,還有趙柯……喚醒了他。兩個人對視,一切儘在不言中。
林海洋左看看右看看,想調侃兩句,又怕最後還是他尷尬,便放棄了,轉而問趙柯: “知青鬨矛盾,趙主任你就沒有什麼看法要發表?"
趙柯微微思忖,道: “傅知青之前是不太招人喜歡,當然,這不是彆人針對他的理由。”
傅杭眼神微熱,順勢追問: “那我現在……”招你喜歡嗎?
趙柯澆水: “字麵意思。”
傅杭習以為常,眼神熱度下降,依舊乖的很。林海洋問:"就這個感想,沒彆的了?"
趙柯便又道: "管好自己。"
因為很多時候,彆人的道德水準很難預估,也沒法兒預見彆人會有什麼神經病的舉動,規避風險的最有效、便捷的措施之一:管好自己。
傅杭點頭, "所以我搬出來了。"拉開距離,降低風險。
林海洋抽了抽嘴角, "啥啊?"就接上話了?趙柯笑道: “我的意思是:自己的東西要放好。”
這個話,林海洋懂,附和她: “就是說啊,劉興學他們紅眼,也就是些小孩子的把戲,要是再壞點兒,真不一定乾出啥……"
趙柯讚同, "適當設防很有必要,你說得對。"
“是吧~”林海洋衝著傅杭得意,"趙主任都說我說得對。"傅杭沒理他。老許家——
許正義從他屋裡揪出許誠,教訓他: “現在大隊對你很有意見,你要是還想當這個副隊長,就好好反省一下!"
r />許誠嗤笑, "大隊對我有意見?是趙柯對我有意見吧?"
許正義發火兒: “你為啥非得盯著趙柯!我早就跟你說過八百遍兒,隻要你好好聽大隊的安排做事,這個副隊長你就能坐穩,趙柯為啥會獨獨對你有意見!"
因為嫉妒。
許誠不會承認他沒本事還嫉妒,隻會以己度人, “她當然對我有意見,他見不得大隊有彆人冒頭,分走她的權力!"
許正義第一次刻薄地評價兒子: “你太高看自己了!你要不是有我這個爹,你比彆人強在哪兒?"
許誠倏地起立,雙眼充血。丁巧巧忙拽著兩個孩子去外頭,躲開。
而許誠媽連忙擠進父子倆中間,推著許正義的胸口,埋怨: “你咋用這麼傷人的話說咱們兒子,有啥不對你好好教他不行?"
許正義: "慈母多敗兒!"
許誠媽直接頂回去: "掃盲課都說了,教育孩子是夫妻倆共同的責任,你少賴我一人身上。""你、你……”許正義指她半晌,下台階還要嘴硬一句, “我不跟你計較。"
許誠媽又轉身去拍打兒子, "你還發脾氣,你爹會害你嗎?趕緊給你爹認個錯,說你會改的。"許誠無動於衷,梗著不動。
許正義火氣又上湧,勉強抑製住,冷硬道: “你要是還想當這個大隊長,就給我老老實實去大隊部跟大隊長認錯,踏踏實實地做事兒,表現出改正的態度!"
他說完,瞅著許誠一臉的犟,怕火大地控製不住脾氣,大步走出屋子。院子裡,丁巧巧和滿臉驚惶的兩個孩子看向他。
許正義腳步一頓,稍稍緩和了臉色,乾巴巴地哄孫子孫女: "吃飯了嗎,快去吃吧……"兩個孩子怯生生地點頭。
屋裡,許誠媽費儘口舌地安撫兒子的情緒。許誠到底還是不想放棄副隊長的職位。下午,他壓著內心的不滿憤恨,來到大隊部。辦公室裡隻有趙新山和牛會計。
趙柯不在。
許誠恥辱的情緒稍有緩解,道歉出口,容易了點兒, "大隊長,我回家後深刻反省了,認識到了
我的錯誤,摻次磚的事兒,是我
想得太簡單了,也沒有以誠懇的態度接受批評,我向您作出深刻的檢討,請大隊再給我個改正的機會。"
趙新山和牛會計對視一眼,這個時候,他們真的不好多說什麼。
於是趙新山隻是嚴肅地提醒: “小許,你真有心改正,大隊很欣慰,以後踏實一些,謙虛一些,大家會重新認可你的。"
許誠垂頭應聲, “我記住了。”
"你記住就好,替我去稻田地那邊看看水蓄的咋樣了。"
許誠答應,轉身出去時,目光在趙柯桌上頓了幾秒。
牛會計看著他的背影,搖頭歎氣, “以前瞧著他,就是傲點兒,整體還是挺出色的年輕人,這咋當上副隊長就變得這麼快呢?"
趙新山沒作評價。
“但願他真能改正……”牛會計又歎了一口氣,“老許那人有點兒私心,但這麼些年對大隊那真是老黃牛一樣兢兢業業,彆到頭來因為個兒子受累……"
第二天,土密邊兒上,要跟拖拉機進縣裡領結婚證的一群年輕夫妻早早就過來,幫忙往拖鬥裡摞磚。
經過昨天那一出事兒,他們每一個人搬磚的時候都仔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問題,才搬上去。趙柯和趙新山蹲在大庫裡研究稻苗的長勢。
趙新山拿這個木製的尺子,小心地貼著苗比量, "庫裡的稻苗比地裡的苞米和大豆長得快,外麵還是有點兒涼,才剛見綠。"
趙柯沒有對比,不確定地問: “瞅著,不怎麼粗實呢?就這樣兒的嗎?”
苗徒長,個頭夠,就是瞅著有點兒單薄。
趙新山道: “種的時候全都上糞了,澆水也按照資料裡控製著次數,溫度肯定夠……可能是不咋見光?"
他們也說不好,第一回完全照書種,小心極了。
“那我出去的時候,給省城打個電話,問一問。”趙柯從挎包裡掏出筆記本,詳細記錄稻苗的情況。
趙新山看了一眼她沒撐起來的挎包,慢慢跟她講。
倆人在庫裡熱一頭汗。
“趙主任,磚裝好了。”大庫門口,石頭怕風吹著苗,隻敢稍稍開個縫兒。
趙柯收起筆記本,拿手帕擦掉
頭上和脖子上的汗,才出去。
拖拉機旁邊,除了昨天的一群人,又多了兩個人——胡和誌和趙芳芳。
趙柯駐足半秒,才慢吞吞地走過去,問: “芳芳姐,你們也去領證?”
趙芳芳不好意思道: "是,我們又臨時決定,要報名。"
趙柯摘下挎包,綁在靠背上,隨便一問: "之前不是不想報了嗎?"
趙芳芳解釋: "這個機會實在難得,重在參與,我們就又勸和誌報了。"
趙柯吩咐石頭羅風他們再檢查一下拖鬥掛沒掛好,然後才問: “你們勸的?”
趙芳芳點頭: “和誌說不想因為報名跟我領結婚證,這次不參與,他可以下半年選小學老師,是我不想他有遺憾,就仔細問了他的想法,他其實還是想爭取的。"
"臨時加進來,沒添麻煩吧?"
趙萍萍和五奶家的趙小艾一左一右坐在車擋板上,聽到她這話,一同看過來。趙小艾忍不住撇嘴,無聲道:矯情。趙萍萍衝她微微搖頭。
趙小艾彆開頭,眼不見為淨。
“上車吧。”趙柯同意兩個人臨時加進來。
趙芳芳歡歡喜喜地轉身去跟胡和誌說。趙柯上拖拉機前,淡淡地瞥了胡和誌一眼。
說話的一直是趙芳芳,胡和誌始終站在不遠處,局外人一樣什麼都不出頭。
趙小艾湊近她,小聲嘟嚷: "這哪是知青,這是男狐狸精,芳芳姐腦子都糊住了,要是曹水敢那麼糊弄我,我饒不了他。"
曹水是當初和羅風一起下水的外村青年之一,人品好,模樣家庭條件都還可以,就進到趙五奶一家人的眼裡,後來經人撮合,和趙小艾走到了一起。
馬盛在底下大力搖動搖把,煙筒裡突突冒起一串兒黑煙。趙小艾猝不及防吃了一嘴, “噗噗”吐。
後頭有人笑她,趙小艾回頭瞪眼,順帶瞪了她老實巴交的無辜丈夫一眼。“坐穩。”趙柯熟練地握上方向盤,開出趙村兒。
公社也能領結婚證。
昨天趙柯打算著左右要去縣城,就拉著大夥兒一起去縣裡辦結婚證,還有人幫著抓豬崽。
今天
卸完磚,趙芳芳說要去郵局給胡和誌家人寄信,趙柯便把其他人一並留下,隻帶了趙萍萍夫妻、潘斌夫妻和楊菲夫妻去縣城。
為了能夠當天來回,他們早上走得特彆早,拖拉機出了公社,就一路狂奔,中途一次沒停,中午就趕到縣裡。
養豬場——
五個人,老方隻見過趙柯和楊菲。
他跟趙柯寒暄時,眼睛瞥到楊菲,立即便一臉“我想起來了”的表情,指著她大聲道: “我認得你,側豬最利索那女同誌,又來縣城了?"
羅風、馬盛兩個男人的腦袋齊刷刷地轉向楊菲。
型……豬???
最利索?
誰?
楊菲嗎?
羅風這個丈夫尤其不敢相信。
楊菲擺手,輕輕柔柔地謙虛: “沒有沒有,其他人都比我做得好,方師傅你太過獎了。”
老方哈哈一笑,點著她肯定道: “我說是你就是你,我對你印象深刻,好家夥,瞅著柔柔弱弱的,拿起剿豬刀,一點兒不含糊,一割一個蛋,都沒咋流血。"
楊菲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老方問: "回去沒多練習練習?"
楊菲遺憾地搖頭, “我們大隊從這兒買的豬,都是過的。”
“趙同誌今年買了種豬,明後年下崽兒,你們就能自個兒剿了,老不動手,手生。”趙萍萍也很有興趣地詢問。
楊菲毫不藏私, “回頭我教你,很容易的。”"行。"
羅風和馬盛不禁夾了下腿。
羅風看著楊菲和平常沒什麼區彆的表情,不免有些恍惚。
之前大家笑話潘斌的時候,他還得意過,楊菲就是他期待中的媳婦兒模樣,婚前婚後表裡如一,一直那麼善解人意,那麼支持他.…
她會剿豬?!還最利索?!無法想象.…一隻手忽然拍在他的肩膀上。
羅風一抖,側頭看向手的主人。
潘斌帶著很刻意的關心,問: "咋了?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羅風語氣複雜道: “我媳婦兒在家裡連雞都不殺……”
潘斌同情地看著他: “你確定……不是因為家裡的雞舍不得殺嗎?”
羅風: "……"
潘斌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現在知道,為啥我們大隊都向外拓展了吧?"他另一邊,馬盛憨厚地說: "不是說,趙村兒大隊缺人手嗎?"
男人有時候,真的單純。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
潘斌兩隻手抬起來,搭在倆人的肩膀上,搖頭晃腦, “趙村兒大隊土生土長的姑娘,要說溫柔,隻剩下咱們趙主任的姐姐趙棉這最後一塊兒陣地,楊菲算是最後一道防線,不過從她拿起剿豬刀的那一刻,就破了……"
馬盛憨憨地問: "所以……?"
潘斌兩隻手一齊拍了拍, "大家都瞧不上彼此,所以隻能向外發展。"前頭,潘斌媳婦兒翟雪嬌掐腰,嗆人: “潘斌!快來抓豬患!磨蹭什麼呐!”潘斌霎時嬉皮笑臉,黏糊糊地應: "誒~媳婦兒!來了!"馬盛撓撓後腦勺, “那他也沒發展出個脾氣好的啊。”
趙萍萍和楊菲也喊他們過去幫忙,兩個人收拾起那些亂七八糟的想頭,趕緊過去。四個人抓豬,趙柯去跟養豬場的張場長說了會兒話,完事兒沒停留,直奔革委會大院兒。有人好辦事兒,趙柯沒少來革委會走動,她現在又有點兒名聲,更好辦事兒。三對夫妻全都根正苗紅,身份上都沒什麼問題,證明交上去,審核得飛快。潘斌和翟雪嬌先辦完,趙萍萍和馬盛第二個辦。羅風表情還有點兒受驚未回神似的,有點兒愣愣的。潘斌走到身邊,搭肩,嬉笑著問: “領完證可就來不及了,現在還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