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兒生了個閨女。

東嬸兒和孫大娘在屋外頭等著,倆人聽到的第一反應:冬妮兒夫妻肯定難過,倆人那麼想要兒子..

而孫大娘立馬追問孫繼紅: "冬妮兒咋樣兒?"

接生員孫繼紅很專業地說: “有些正常的撕裂,好好養養,不影響啥。”

孫大娘連連點頭,道謝: "村兒裡有接生員,大家可是踏實多了,給你拿點兒東西走。"

東嬸兒已經拿了,陰陽怪氣道: "俺家出東西,好人倒教你做了。"

接生的禮是一定不能摳的,老王家一開始隻準備了一份兒,還有個尹知青,剛才生產的時候又臨時去準備了一份兒。

孫大娘對她這話,懟回去,"娘家不出這個,還少往他們身上搭了?"

“那是你樂意,賤皮子,你看我啥時候管過他們咋過日子,有手有腳還能餓死啊。”

東嬸兒如今在村兒裡風光著呢,她可不靠老四夫妻過活,說話更不中聽,卻比從前敞亮多了。

全家人都勤快,王老三夫妻現在又得大隊重用,手裡雖然沒啥錢,可掙得都是實打實最高的工分兒。

大隊所有人都瞅見,誰不說他們老王家欣欣向榮?

東嬸兒挺胸,抬下巴瞥親家孫大娘一下,轉向孫繼紅,重新道謝:“繼紅啊,可謝謝你和尹知青了,東西你拿著。"

孫繼紅當沒聽見倆人的話,接過來道: “我再幫冬妮兒收拾收拾,一會兒你們洗洗灰塵啥的再進去看。"

"這麼講究呢……"孫大娘覺得麻煩, "我們當初生孩子的時候,啥時候將就這麼多?"

上次潘翠蓮生娃,接生員也是這麼交代的,東嬸兒當時說得更嫌棄,被王老三撅回去,不洗不換不讓看孩子。

於是,東嬸兒一副“我比你懂比你進步”的表情,道: “你知道啥,不衛生,剛出生的小孩兒容易生病。"

孫大娘厭煩她這個德性,轉身就走。

東嬸兒問: “你乾啥去?不看你外孫女兒了?”孫大娘沒好聲氣道: "洗洗!"

水稻地,老王

家另外三個兒媳婦和春妮兒也都聽到了“冬妮兒生閨女”的消息。

二兒媳周秀麗直接就笑出聲兒來: “這可真是,念叨得越狠越不來啥,你看她平時都兒子‘ '兒子’的叫,好像已經確準是兒子了,傻眼了吧?"

大兒媳趙花花瞥一眼不遠處的三弟妹潘翠蓮和春妮兒,小聲兒道: “彆幸災樂禍了……”周秀麗順著她的視線,酸溜溜地看向潘翠蓮, "還以為當上出納,不用乾這些重活了呢。"趙花花是趙四爺的孫女兒,有覺悟: "農忙的時候,誰都不能脫產。"趙柯是唯一的例外,但她並不閒。

潘翠蓮跟春妮兒也在說冬妮兒。

倆人住得近,潘翠蓮跟春妮兒相處,比跟兩個嫂子自在,也親近一些。潘翠蓮道: “娘家得勸著點兒冬妮兒,不然月子裡容易做病。”春妮兒隻說了一句: "她自個兒想不明白,有啥好勸的?"自個兒想不明白,沒啥好勸的。

趙柯等到傍晚餘秀蘭放學,母女倆一起到老王家看冬妮兒。冬妮兒果然一副失望傷心的模樣看著繈褓裡的女嬰。

餘秀蘭看得眼疼,更心疼這小丫頭,對著小女嬰一通誇: "這雙眼皮大眼睛,鼻子挺,小嘴兒也好看,這頭發也密,淨挑著你們夫妻倆好的地方長,長大肯定好看。"

趙柯: "……"

彆的也就算了,大眼睛就過分了,小娃娃根本沒睜眼,從哪兒看出大眼睛了?

冬妮兒扯起嘴角笑,表情卻沒有絲毫喜悅。

孫大娘都看不過去,扒拉她。

冬妮兒的笑容更大了點兒,依然帶著一股子憂鬱。

春妮兒這時候進來,一眼瞅見她這樣兒,膈應道: “不知道的以為你生了個炸彈呢,能要了你的命,這死德性。"

趙柯抿唇忍笑,給了親媽餘秀蘭同誌一個得意的小表情。看吧,這是她當婦女主任的成果。

餘秀蘭斜她,懶得理她。

孫大娘看看趙柯母女,又看向大女兒, "你看你,說啥呢。"

冬妮兒也很難過的看著姐姐。

春妮兒直接翻她一個大白眼, "你不是要尋死膩活吧?那你可就生不了

兒子了。"冬妮兒一凜。

春妮兒擠兌她: “身體養好了,才能生下一個,不然咋一舉得男?”冬妮兒卻沒聽出擠兌,一下子仿佛通竅了似的,眼睛都有神了。餘秀蘭都無語了。

倒是趙柯和春妮兒,絲毫不意外。

冬妮兒又不是一天這樣兒,她要是突然轉變,才奇怪。又有其他人來看冬妮兒和孩子,孫大娘招呼,趙柯、餘秀蘭和春妮兒便先離開。

春妮兒說起冬妮兒絲毫不客氣, "趙主任你正事兒那麼多,沒必要為了她這死腦筋費心,有我看著呢,她鬨不出啥事兒。"

餘秀蘭好奇, "你咋看著?"

“她不會虐待孩子,我就看著她不太虧待我那外甥女兒就行,彆的啥也不用管,她愛拚兒子就拚去唄。”春妮兒看著趙柯,百分之百地相信, “咱們趙村兒的女娃也能上學,以後孩子們長大,就會跟我們不一樣的。"

趙柯眼神裡對她的驕傲毫不掩飾。

下一代永遠在繼承中推翻上一代人的觀念,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社會在不斷進步,人也在不斷進步。

春妮兒變化巨大,趙柯的觀念也時刻在改變。

不必嘲笑譴責止步不前的人,汙濁的水需要一遍又一遍地過濾,才會甘甜清冽。冬妮兒隻是一個縮影,本質上,需要改變的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眼光要放的遠一點。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她隻要搭起架構,將它們之間建立起聯係,最後隻要輕輕推動一顆牌,連鎖反應就會發生。

趙柯問春妮兒: “我要去外頭談采買,你去嗎?”

春妮兒驚訝, "我嗎?"

趙柯肯定地點頭, "去嗎?"

為什麼不?

春妮兒答: "去!"

“可能要去幾天,收拾點兒換洗的衣物。”

"好。"

“記得帶紙筆。”

"好。"

“哦,對了,幫我通知潘翠蓮,讓她安排一下家裡,一起去。”

春妮兒毫不猶豫地答應, &#

34;好。"

趙柯交代完,母女倆離開。

餘秀蘭不太讚同道: “你帶春妮兒也就算了,翠蓮閨女才兩個多月,一走幾天,人家不得埋怨你。"

"幾天而已,她隻是當了母親,不是拴在了家裡。"

"找彆人不也一樣?"

“那怎麼能一樣?”趙柯篤定, "她肯定會去的。"

餘秀蘭看不慣她那自信的嘴臉,忍不住手癢,戳她腦門兒一下, "你瞅你那嘚瑟的樣兒。"趙柯就是得意。

“我一向很善解人意,她們不想去,可以推辭。”

春妮兒當場答應,潘翠蓮舍不得閨女,卻也不願意放棄出去長見識的機會。東嬸兒夫妻強烈反對: “哪有當媽的不管閨女,孩子才多大?你咋這麼狠心!”潘翠蓮執意要去,她不跟東嬸兒爭執,隻讓王老三去跟他媽說。王老三問: “幸福這麼小一點兒,你真要出去啊?”他們的女兒,最後取了一個簡單粗暴的名字,就叫王幸福,沒彆的期望,就希望她幸福。

潘翠蓮抱著小閨女,一下一下親她的額頭,眼圈泛紅,卻沒有說出不去的話。

王老三明白了,轉頭就對親媽說: “大隊的位置就這麼多,翠蓮不抓緊每一個機會,說不準啥時候就被彆人搶到前頭去,你想那樣兒嗎?"

東嬸兒夫妻遲疑。

他們的眼光,還在趙村兒大隊這一畝三分地。

大家都在進步,說不準啥時候,潘翠蓮的位置就被人取代,那到時候,他們的風光不就被人分走了?

東嬸兒問: “那幸福咋辦?”

王老三道: “我拿點兒好東西送給老四和弟妹,這幾天,請她幫著喂一喂幸福,媽你也幫著多看看,年底我和翠蓮多給你們五塊錢。"

王長江道: “說啥錢不錢的,你媽不也幫你倆哥哥看娃了。”

王老三堅持: "以前沒分家。"

倆老的現在是跟王老大過,這錢,其實是為了讓大哥大嫂心裡頭舒服,二哥二嫂也挑不出理。東嬸兒夫妻最終答應: “那行吧。”王老三又去找王老四。

王老四不想收東西, &#3

4;一家子兄弟,幫著照看照看侄女,喂點兒奶有啥的,收東西多生分。"

王老三道: “喂孩子本來就不容易,一下子喂倆,讓弟妹吃點兒好的是應該的。”王老四推辭不過,到底接了過去。

潘翠蓮掃清家裡的障礙。

轉過天,她和春妮兒一起背著挎包,跟著趙柯踏出了村子。就她們任,沒帶保鏢。

沒揣多少錢,帶啥保鏢。

趙柯領著倆人,坐小客車到縣城,又在縣裡和市裡賣玻璃的地方打聽了一圈兒幾種玻璃的價格,還專門打電話打聽省城的玻璃價格,然後三個人才坐在招待所開會。

“我們兩個跟玻璃廠溝通嗎?”潘翠蓮和春妮兒臉上都帶著驚慌。

趙柯點頭, "敲門磚已經有了,隻要能見麵就有機會,你們完全可以試試。"潘翠蓮提心吊膽: “萬一我們搞砸了怎麼辦?”

春妮兒對父母妹妹發瘋,並不是已經改頭換麵,內裡還殘留著曾經的怯懦。她隻是聽趙柯一說,心裡都發顫, "不行的……"

“第一次,我會教你們怎麼做。”趙柯強硬地說, "不逼一逼,你們永遠沒有勇氣踏出第一步。"

趙柯不可能什麼事情都攬在身上,那趙村兒大隊永遠都立不起來,該跨出這一步了。就從潘翠蓮和春妮兒開始。

趙柯不管兩個人如何忐忑,直接開始跟她們講,怎麼說怎麼做。潘翠蓮和春妮兒手忙腳亂地拿出筆記本記錄。

她們兩個也才開始學習沒多久,潘翠蓮好一些,春妮兒越慌越提筆忘字,恨不得記下趙柯的每一句話,又總是忘字,都快急哭了。

潘翠蓮受她影響,拿筆的手也開始抖。

趙柯看在眼裡,講得慢一些,幾乎是手把手地教,直到她們全都記下來, “你們兩個商量一下,怎麼配合,練習一下也行,我去外麵打個電話。"

兩個人像是不舍得雌鳥出去覓食的幼鳥,眼巴巴地看著趙柯出門關門,茫然失措。

潘翠蓮: “我們先念一遍?”

春妮兒: "念、念吧……"

另一頭,趙柯給舅舅餘秀民的部隊打電話,找她姥姥劉三妮兒。

之前,餘

秀民打電話告知姥姥要帶孩子們回趙村兒大隊的時候說過,姥姥他們上車的時間定下,

會再聯係他們,但一直沒有電話來。

餘秀蘭一直惦記著,趙柯正好方便,就打電話問問什麼情況。

劉姥姥再打過來電話,對她說: “他們姥姥姥爺整景兒,非說新學期都開學了,耽誤孩子讀書,讓下學期再走,正掰扯呢。"

趙柯好笑, "確定嗎?"

現在這年頭,小學真沒有多少課程,能有什麼好耽誤的?真較真兒起來,還不如趙村兒大隊教的東西多。

趙柯甚至可以不客氣地說,隻要趙村兒大隊的學校建起來,他們趙村兒大隊的教育可以提前很多地方一大步。

要知道牛小強他們這批孩子,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有活泛的思維和創造的初步能力。這有多難得,很多人根本意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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