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單沒洗太久,隻是搓掉了那塊痕跡,燕折就被管家叫下去吃飯了。
他猜是白白讓叫的,但白白是個傲嬌,從不自己表達好意。
他心裡美滋滋,在餐桌上被問“想要什麼成人禮”時,差點把那點隱秘的心思脫口而出了。
但最終膽怯戰勝了衝動,萬一白白不喜歡他,那以後豈不是要斷交?
少年的心動總是忐忑又直白的,他可以專注地盯著喜歡的人,可以大膽地說“我想你啦”,也敢在私密的時候想著對方的臉、對方的眼神撫|慰自己……卻不敢說一句“我喜歡你”。
但時間久了,總會叫人發現端倪的。
年紀小的時候,那種眼神還能用對年長者的“敬慕”解釋,可到了十七八歲,那種青少年的懵懂心動就裝不住了,努力兜著也會從各個地方溢出來。
可另一個當事人無心感情,何況對方還是一個沒有成年的孩子。
也許是太缺愛了。
大抵想到了自己的身世,白澗宗也是楊歲安眼裡的野種、賤種,所以能想象燕折作為一個私生子在燕家的待遇,必定是不招人待見的。
所以燕折把他這當做港灣,對他產生了移情心理,也正常,但不健康。
於是在看到那張“生日禮物是想要一個吻”的時候,白澗宗雖然沉默、但沒有動怒,打算和燕折談談,或者找心理醫生跟燕折談談。
白澗宗買下了自己市區那套平層樓上的房子,預備作為成人禮送給燕折,給他一個獨立生活的底氣。
他考慮了很多,在和燕折挑開一切談話前夜想了很多,但卻沒等到那一天。
燕折突然就像被人附身了一般,性格反複不定,越來越怪,甚至有時候的一言一行都會叫人感到惡心。
也不來山莊了,好像已經把這裡忘了。
白澗宗表麵不在乎,實際上深居簡出的他卻難得去參加了一場眾世家都會到場的宴會。
宴會上,他的確看到了許久不見的燕折。
可燕折大多數時候看白澗宗的眼神都很陌生,被以為他們不認識的燕馳明領著打招呼時也表現得殷勤且生疏,令人作嘔。
之前隱秘而親昵的關係突然崩塌,也緩慢且突然地擊潰了白澗宗本已建立的內心高牆。他的性子和突變的燕折一起,悄然發生了變化。
他越來越孤僻,越來越冷漠,隨之而來的便是偏執是、陰鬱,脾氣上的陰晴不定,自我毀滅傾向也越來越強烈。
在生意場上被人隱晦地嘲諷“癱瘓”、“殘廢”,他沒有反應,嘴角甚至會揚起一抹毫不在意的弧度。
可到夜深人靜,他會拿起刀片劃開麻木的腿部皮膚,看著鮮紅的血液一點點滲出。
痛快極了。
好像內心壓抑著的陰暗都被釋放了出來。
以至於他劃開皮膚的次數越來越多,劃得越來越深,湧出的血液越來越多,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床上,毯子上。
甚至在某次的商業聚會上再次見到燕折,被對方用黏膩下流的手段投懷送抱時,直接把人扔開進到洗手間惡心到乾嘔。
他回到寂靜的、如一座墳墓的山莊裡,幾乎半是宣泄、半是故意地割到大動脈——
鮮血噴湧而出。
那是繼車禍後,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不,不要——”
白澗宗被耳邊的呢喃驚醒了。
其實和燕折同床後,他的睡眠質量稍好了些。
但這場腿部的手術帶來的微妙變化在夜晚格外明顯,肌肉蘇醒帶來的酸痛,腿部神經一跳一跳的刺痛……都讓夜晚的覺變淺。
但燕折什麼都不知道。
白澗宗和醫生的交流都是英文,普通單詞燕折都懵懵懂懂,何況還有很多專業術語。
不過今晚燕折不知道夢到什麼,一直在冒冷汗,睡不安穩,喃喃囈語,有時候能聽出來是什麼“不要這樣”,有時候聽不清。
然後像是被夢裡的情景嚇到,猛得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氣,眼神失去焦距,像丟了魂。
這是燕折做噩夢的表現,但是有段時間沒這樣了。
一條胳膊被燕折枕著,白澗宗隻能單手撐著床,艱難地讓身體側了些,兩條腿發出一股細密鑽心的痛,他忍下來,輕拍燕折的背部。
“夢到什麼了?”
燕折往白澗宗懷裡一蒙:“我不喜歡醫院。”
白澗宗:“沒人喜歡。”
燕折悶悶地問:“等明天檢查通過,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白澗宗嗯了聲。
燕折覺得,白澗宗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柔”的,隻是白天的溫柔藏在“刻薄陰翳”之下,晚上的溫柔更為顯山露水。
背上那隻溫熱的手讓他感覺到滿滿的安心,心裡的依賴感更勝從前。
“我夢到以前的事了。”夜色還很深,燕折和白澗宗一起窩在病床上,“夢到你拿刀劃自己,吉伯沒有及時發現,我急死了一直喊,但所有人都聽不到我的聲音……”
“夢都是反的。”
燕折不管,繼續說:“我就這麼看著你沒了呼吸,就像上輩子一樣。”
白澗宗:“……”
剛才醒的時候,有那麼一會兒燕折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在上輩子?這輩子?哪個時間段?腦子很暈,感覺重活一次隻是一場夢、這半年以來的經曆都是上輩子被埋水泥混凝土裡的一場想象。
“不是假的。”白澗宗垂眸,“我腿疼得厲害。”
燕折驀然抬頭,緊張得很:“要不要叫醫生?”
白澗宗:“不用,能感覺到疼是好事。”
這種痛和之前時常出現的幻肢痛不一樣,你是能感覺到腿部的活力在一點點複蘇的。雖難熬,但值得。
燕折倏然明白,錘了白澗宗一下:“是不是每晚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