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說了四個了字:“叢林之神。”齊白和我相識多年,有許多驚心動魄、不可思議經曆,是我和他共同度過的,他對於我的一切,自然都很了解。所以一聽了這四個字,他就“啊”地一聲,張大口,合不擾來。好一會,他喝乾了懷裡的酒,舒一口氣:“那件有預知能力的東西,就是我所要找的?”我道:“如果那東西隻有一個的話。”齊白望著我,我用力揮著手:“或許我見過的好個能使人有預知能力的東西,與你要找的無關,因為它的作用,要在月圓這夜才能發揮,而且,似乎看不到有可以幫助人成為帝王的力量。”齊白的神情很是迷惘,來回蹁步,突然之間,他“啊”地一聲,疾聲道:“我離開一會,再來找你。”說著,他說向門外走去,他的行動,突兀之至,我大聲道:“你——”我是想告訴他,若是為了成吉思汗墓,他大可不必來找我了。可是我才說出一個字,他就用力把門關上,行動無禮之至,我悶哼一聲,趕過去把門拉開,他已經不知去向,消失無蹤了。看他剛才的情形,像是突然之間有了什麼緊急的事情,所以匆匆回去了——由於他消失得快,所以我相信他是回陰間了。由此判斷,也可以推論,是他的腦部,突然接收到了訊號,那記號自然是由一二三號發出來的而當時,我們正在討論“叢林之神”,那麼,是不是和那個圓柱有關?白素在不久之後回來,我把一切經過,和我的想法告訴了她,她對於那個可以給人以預和在能力的圓柱,雖然事隔多年,但仍有餘悸,她問:“那東西,也是思想的部件之一?”我點頭:“我看是——我們確然是把它沉進了大海之中,是不是?”我也是心有餘悸,所以才會這樣問的。白素道:“當然是沉進海裡了,但是不是被打撈了起一,卻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為找尋散落的部件,一二三號和四號爭持得很曆害,這東西——”白素歎了一聲:“他們爭,是他們的事,我們沒有必要……參與,我總覺得,他們有許多事,不讓我們知道,行為是很詭異。”我道:“豈不讓我們知道,連齊白都不知道。”白素道:“我覺得齊白的情莆,比我們更糟——我們所想的,我看有一部分,他們未必接收得到,但是齊白所想的,他們一定全部知曉”。我也沒想過這一點,也曾為齊白感到難過。可是齊白正為他自己的改變而高興莫名,又自此可以和他的夢中情人在一起,我們自然也不必去掃他的興。我把這一點和白素說了,白素在是感歎:“像齊白這種情形,也可以說是種典型,正是不少人的寫照。許多人都認為這種改變,是一種榮幸——使自己接近了‘神’或‘仙’,頗有在生命形式上升了一級之感,覺得自己異於常人、高人一等了,但實際上,他們卻不由自己地進八了一個很可悲的處境。”我道:“一二三號他們,由於擁有思想儀,所以情況有點特殊彆的例子,像令堂、海堂、瑪仙,那當然有些不同。”白素有點茫然:“我不明白——”我又道:“倒是我們的思想,在什麼樣的情形下,他們就接收不到,這點很值得研究一下。”這一點,確然值得研究,因為和他們的來往之中,苦是我想的麼,他們都知道,那必然什麼事都處於下風,乏味之至了”白素沉聲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的結論是,不必想得太奇妙複雜,極簡單即可。”我問:“簡單到什麼程度?”白素徐徐道:“我想,隻要我們有強烈地不被對方所知的願望對方的思想儀,就收不到我們的思想,至少接收能力,會大打折扣!”我吸了一口氣:“你是指狄可在追尋一二三四號下落的事上肯答應不接收我的思想?”白素肯定地:“他不是不想,是不能,因為你有強烈的抗拒意願——你想,他為了尋找那一組人員。花了多少心機,萬分之一機會的線索,都不肯放過,怎麼會肯不接收你的思想?”白素的這一發現,使我大為雀躍,我抱起她來打了一個轉:“你們並不是萬能!”白素道:“當然不是萬能,而且,掩飾的手段,也十分掘劣,狄可想要一二三號四號歸隊,一定另有目的,相信關係重大,可是他沒有說,一二三號沒有說,四號也沒有說過——他們的行為,在其他方麵,或者堪稱君子,但在這一點上,十足小人。”白素很少用這樣厭惡的口氣評說一件事,我正感訝異間,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一時之間,雖不知確切用意,但也立即大聲附和。就在這時,我突然感到了聲音。同時,在白素的神情上,我可以知道白素和我有了一樣的感覺——感到了有人在向我們“說話”,而且,我們知道那是誰。在同一時間,我的禾素一起道:“四號!”我們聽到的聲音在說:“幫我。”在我們一起叫完了“四號”之後,又再聽到了一次“幫我。”我先有反應:“為什麼要幫你?”我先問這個問題,而不問:“要幫你什麼?”,那是表示我沒有必要幫他,基於白素剛才對他們的指責,我才作這樣的表示。四號的回應極快:“一二三號能改變齊白,我也能改變你們。”我和白素都不作聲,四號組織在提供他可以通過改變我們的生命方式時空和我向式時空,那是地球人一直在追求的神仙境界。四號許下的好處,確實可以使每一個地球人為之怦然心動,而肯去幫他做事。我其實難免也心動,不過我又想到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句老話。我道:“據我所知,經過了改變之後,就變成了思想任由你控製的奴隸了。”四號反駁:“你是指你的思想,會被我知道?那不必經過改變也一樣!”雖然他的口氣,並不據傲,但是聽了總令人有點不舒服,我沉聲道:“未必,現在,我可以用強烈的意願抗拒你對我的思想搜集。”四號發出一下不知有示什麼聲音,白素也立即遭:“告訴我們,你們的弱點。”四號歎了一聲:“是,你們真了不起,雖然我們有思想儀,但地球人之中,若是腦活動能力強而有力,也就是說,個人意誌夠堅強的話,我們的思想儀,也不是百分之百可以接收那地球人的思想。”我和白素互望——我們的設想被證實,當然感到高興。我問“對抗的情形如何?”四號道:“因人而異,像兩位,對抗的程度,可以達到百分之三十,像令媛,則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我再問:“經過了改變之後,就沒有抵抗能力了?”四號的回答居然很幽默:“誰會製造一個反抗自己的力量?”我並不欣賞的他的幽默,反倒憤然:“那人剛才還向我提供那樣的改變!”四號的聲音中有著不可了解:“我以為經過了改變的生命形式,正是地球的人追求的目標,所以才提供給你們的——就算改變後,你們不能對抗被接收思想,那又算得什麼?”我呆了一會,對於四號的話,感到難以反駁。確然,有了那麼多好處,思想為了人所知,又有什麼關係呢?彆說思想為人所知,就算是從此思想撤底受控製,隻怕一樣有許多地球人爬著跪著去求得到那些好處。彆說那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地球人對於追求“好處”,有叫種狂熱,就算是根本不存在,隻是他們心目中認為會發生的好處也會有一大群人爬著跪著去爭取,而且在爭取的過程中,根本已喪失了作為一個人的尊嚴,根本已自願展現出一副奴性,算起來,思想為人所知,又算得什麼呢?四號進一步道:“我的提供,並無惡意,在思想儀未曾損毀之前,我們的思想,也都為了所知!”四號說得太過頭了,我已聽出了毛病來,但白素的反應,比我更快,她道:“閣下不就是感到了思想不被人所知的可貴,所以才不歸隊的?何以已所不欲,欲賜於人?”白素的詞鋒,銳利之至,我脫口叫了一聲:“好!”白素說得太對了,四號說了不少“思想為人所知不算什麼”的道理,可是了自己,卻偏偏就是為了要“思想不為人所知”而獨處,不肯歸隊,許許多多的事情,都由於他的行為而發生。他這種言行上的矛盾,被白素一言道破,且看他如何應付。四號的回答,來得很快:“我和你們不同,你們是在得到了許多利益之後,思想才為人所知,得和失之間,對你們來說,應該是得多失少!地球人奴性發作起來,太多自願下跪的例子,太多了!”他提出了“自願下跪”,又說“太多了”這無可反駁。確實,地球人自願下跪的例子太多了。通常,在一個強大的勢力之前,地球人應付方法,隻有一種:反抗。逃亡和下跪。這三種反應,本沒有什麼高下之分,當然,最有用的是反抗唯有反抗,才能使強權消失。逃亡是消極的做法。不跑,更是可奈何之至。但下跪也有兩種,一種是被逼下跪。被逼下跪,那是無奈,隻因強弱懸殊,所以隻好下跪。卻還有一種,是自動下跪,那就是人性中的奴性發作了——會然可以不跪。可以采取彆種反應,卻爭先恐後去爭取自動下跪,以墳強權之手,撫頂嘉許,人性中的這種奴性,培育了強權,也形成了人類曆史上不斷出現的強權統治史!這種人性中的奴性,經由四號的口中提出來,而我又分明知是事實,當然也無法反駁。我隻好道:“也有例外,算我們是例外好了。”四號道:“對不起,隻是,我還是要請你們幫我。”說了半了天,又回到老路上來了,妙得很,我還是那樣回答他:“什麼要幫你?”這一次,四號的回答是:“幫我,使我可以維持現在的處境不變。”我悶哼了一聲:“那與我何乾?”四號歎了一聲,好一會,再沒有他的“聲音”,我望向白素,白素冷冷地道:“有求於人,總要把一切話都說明白了才好!”白素這時的話,和剛才四號的聲音還同有發出來之前所說的互相呼應——四號可以說是給她的頭一番話罵出來的,所以這時她的話,也當在會使四號有反應。果然,四號發出了一些我們不知什麼含意的聲音,然後他又道:“自從我們創造了思想儀,而又知道宇審間各星體上的高級生物又都有思想活動之後,有一種想法,就開始在我們之間形成。”我打了一個冷戰:“說直接一點!”四號果然換了一個直接的說法:“這想法是,有思想儀,可以控製、操作、改變宇宙所有的高級生物!”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地球上,一直有人在做地球認的夢宇宙間,有人做宇宙之主的夢,也是必然之事,不足為奇。我隻是道:“有這想法,不足為怪,但事實上,你們做不到,地球人的反抗意誌,就可以和思想儀抗衡。”四號又停了一會:“若是你知道了對方在想什麼,要使他不和你抗爭,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我一時之間,有點不明白四號這樣說是什麼意思,白紗低誌提醒我:“人的欲念。”我又呆了一呆——人的欲念。人人都有欲念,雖然說各人的欲念不儘相同,但是也大同小異很容易就可以分類出來,最通常的分類法,是把人的欲念,分成七情六欲——全部人類的欲念,不出這個範圍之內。佛家的七情六欲是,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六欲:色欲、形貌欽、威信姿態欲、言語音聲欲,細滑欲、人想欲。這一切,都通過大腦的活動而產生,而絕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有“思想儀”這回事,自然也不會產生抗拒的意誌。那也就是說,地球上所有人,有什麼欲望,喜什麼,惡什麼,都可以通過思想儀獲知。從亞非洲的人希望獵到一頭鹿,到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想統治數以億計的人,思想儀都可以知道。然後,思想儀就可以根據資料,去滿足每一個人的七情六欲,使人知道,有一股力量,可以使他的每一種欲望,都如他所想的那樣得到實現,那還有什麼人會和這種力是抗爭?這種力量,可以使人喜,使人有愛,可以使人足欲,可以使人免哀、無懼。那麼,這種力量就必然能令所有人所膜拜,成為人類的主宰。算起來,這樣的情形,並滑什麼不好,恰如人類的某種思想民,進入了理想的境界。人類滿足了七情六欲,所失去的,中不過是思想不為人知的隱秘權而已。相信絕大多數的人都肯接受這樣的交換!我又想誌了曹普照的一家,他們的靈魂,到了陰間之後,在幾百分之一秒的時間之內,完全可以回來,可是他們卻不回來了。他們接受了“陰間”的那種生命方式,而放棄了原來的生命方式!由此可知,地球人原來的生命方式,很經不起比較,一有比較就會放棄。何況,四號所提出的情形,還不是要人改變生命形式,自然更易為人接受。那麼,地球人就再也沒有自己了。用的同樣的方式,其他星體的高級生物,也很容易沒有了自己。這其間,並無強逼奴役等經過,一切都是通過欲望的滿足而自動生產。從他們有這樣的野心看來,一二三號建立了陰間,似乎絕不是“閒來無事”那麼簡單,他們通過這一行動,至少已控製了大量地球人的思想組!。這種控製的形式,雖然和強逼奴役大不相同,但是所能達到的效果卻更好,而且,人類樂意接受——從麻醉腦部活動的藥物如此受歡迎的程度上,可以看出地球人所追求的是欲望的滿足,即使是虛幻的滿足!他繼續說:“譬如說,一個患了精神病的人,自己以為他是皇帝,他就比真正的皇帝更滿足,因為他的虛幻的帝王生活之中,足有他想象的皇帝的一切尊榮權力,絕沒有真正的皇帝在現實的寶座上的種種煩惱,他不必擔心國計民生,隻要做他的皇帝就好。所以,隻要精神感到快樂,思想上覺得滿足,虛幻優於真實!”(這位朋友說的,我無法不同意。)當時,我聽了四號的話之後,所想到的是:“就算地球人,或是更多的星體上的高級生物,全在這樣的狀態下被控製了,那又有什麼不好呢?”當然,若是有旁觀者,那可能會看到十分怕的景象: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快樂之中,雖然一切都是虛幻,但所有人卻真正感幸福快樂。那又有什麼不好呢?唯一不好的是,所有人的思想,都被一座龐大無比的儀器操縱。四號的聲音又傳來:“在那種情形這下,地球人等於生活在夢中一樣。”我苦笑:“我難以作出判斷,真的,我難以判斷。”四號沉默了片刻:“我的意思是,隻要我能維持如今的處境這種情形,就不會出現,因為我們必須集中全部的力量,少了我,少了我所屬的這一組,這種事,就不會發生。”我用力揮了一下手,思緒紊亂之至:“你說了半天,究竟具體要我做什麼?”四號道:“幫我打一〇九A。”我怔了一怔,嘰咕了一句粗話:“那是什麼?”四號的回答,極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卻一聽就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他道:“多年之前,被你拋進海中去的,是一零九B。”我和白素互望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自然,我們也都知道“一〇九A”是什麼了。當年被我拋進海中去的那個被稱為“叢林之神”,可以使人有預知能力的圓柱,補四號稱為“一零九B。”當然是那是“思想儀”的一個組成部分。而當齊白自他獲得的資料,得知成吉思汗也有一件圓柱狀的寶物之後,我立即聯想起“全林之神,”還曾以為那就是它。如今,四號這樣說,使我明白成吉思汗的寶物和“叢林之神”是兩個形狀相同的部件,一個是“A”,一個是“B”。它們形狀相同,但作用未必相同,因為“叢林之神”雖然能使人有預知能力,但是決計無法改變將來會發生的事實——許多悲劇,也因之而生,似乎並不能幫助成吉思汗建立他的霸業。那“一〇九A”,如今有可能在成吉思汗的墓中!那四號,不知是在什麼樣的時間和空間之中,但是他卻像是無處不在,我們和齊白的對話,他一清二楚,齊白的一切行為,他也知道。他雖然隻是一個人,但是他的能力,似乎比一二三號不強,至少,一二三號就不知道他的情形。齊白曾說,那“一〇九A”是思想儀的核心組成部分,那麼“一零九B”呢?我才想到這裡,四號的聲音已傳來:“A和B同樣重要,若是兩者合一,可以發揮啟動思想儀的八成功能。”他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一零九B,已經被我先找到了,所以,如果我再找到一〇九A,就等於我得了思想儀的八成多功能一二三號再也打不到我,宇宙間各星體的高級生物,了可以一直按照自己的生命形態生存。”我吞了一口口水,一時之間,就不出話來——“一〇九A”竟然關係如此重大,不但和地球有關,而和宇宙之中,許多星體上的高組生物的生命形態有關。這自然是大事中的頭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