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索將襯衫在腰際打了個結,一手提著自製的簡易長矛,束起馬尾辮,加上那深色的肌膚和長期鍛煉的身材,一反白領女性的印象,看上去就像是傳說中的亞馬遜女戰士。我一直以為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但是她的戰鬥和陷阱讓我完全顛覆了之前的印象。“我離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開口問道。“等等。”她阻止我說話,朝門口走去,“來,幫我把陷阱重新裝起來。”“什麼?”我有點意外。“有怪物在附近徘徊,什麼都不做的話,實在太危險了。”瑪索認真地對我說。“那隻女鬼呢?”“你被殺死……”她頓了頓,改口道:“你離開後,它就不見了。好了,一會再說,我們得把陷阱重新弄好。”我不覺得這些陷阱能夠對那些怪物起什麼作用,不過瑪索堅持如此,我也就隨她的意。能做一些總比什麼都不做好,至少能減輕在這個危機四伏的環境中的心理壓力。手術室裡除了正門之外沒有其它的門窗,幸虧換氣機仍能正常工作,才感覺不到氣悶,可是這個房間中不僅有消毒水的味道,還有沉積下來的腐臭和死亡的氣息,似乎已經在房間中凝結了,怎麼也排不出去。瑪索展現出來的能力讓我感到驚訝,和我依靠身體能力和戰鬥直覺揮舞匕首不同,她的長矛使得很有章法,而且在如何設置陷阱上也有自己的一套。至少,製造陷阱的知識和技巧遠遠超過我,何況她深諳心理學,知道如何讓人麻痹大意,之前我就差點吃了大虧,若非身體素質遠超常人,早就變成一灘爛泥了。手術室裡初看上去沒什麼可用的東西,可她偏偏能夠找出那些在平常人眼中平凡無奇的廢物,利用手術器具進行改造,例如在一些圓形的物體刻出凹痕,和一些鋼索組成滑輪。這些變廢為寶的手段,我隻在富江那兒見識過,在末日幻境中,她曾經用隨處可以遭到的建材製作出強勁的弓弩。“我的外公是個軍人,經常帶我一起打獵。小的時候我在童子軍裡獲得飛鷹勳章,長大後也經常參加野外生存遊戲,還鍛煉過防身術。”她是這麼解釋的。“呀,這可真是了不起。”我由衷地欽佩像她這樣的人,“我可就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這沒什麼,隻要學過,誰都能乾,和這種事情比起來……克勞。”瑪索頓了頓,說:“你的身體明明不怎麼強壯,可卻是我見過的運動能力最優秀的孩子了,甚至比職業運動員還好。”“我也這麼覺得。”我隻是這麼回答道。天選者的身體都被灰石強化過,比普通人強上一些沒什麼好奇怪的。有富江這個先例,我甚至覺得,如果瑪索同樣服用灰石的話,身體強化的程度說不定比我還高。而且天選者中也不乏強大的女性,例如曾經合作過的AI和銼刀,現在同一小隊的潘和達達,哪個不是戰鬥精英?她們也並非一開始就是當兵的。我們齊心合力,將掃帚陷阱修複,這個陷阱的威力不大,隻是用來麻痹入侵者的。殺手鐧在於吊頂上的重物,那是兩個沉重的鐵櫃,被當頭砸中的話,我的腦袋也要開花。將陷阱重新布置完畢,瑪索總算鬆了一口氣。我從門口的玻璃窗處向外望了一下,走廊上仍舊靜悄悄的,令人有些心緒不寧。“怎樣?”瑪索問。“什麼都沒看到,這裡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嗎?”“也許吧。反正自從你離開後,我就沒見過其他人。”她說的是英語,在“人”的意義上用詞很嚴格。“你確定怪物會回來嗎?”“不確定,不過,如果它回來的話,我會乾掉它。”瑪索堅定地說。如果是受困於無計可施的火海中,任誰都會絕望吧。可是既然對手不是冰冷的自然現象,而是活生生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怪物,她都不會束手就擒。我覺得瑪索就是這樣的人,這種堅強的性格,或許是家學的熏陶,以及家庭劇變所營造的吧。和富江比起來,瑪索的童年也許更加正常和快樂,不過與之相對的家庭慘劇,以及後來在孤兒院中的經曆,巨大的落差對她而言同樣是難以承受的打擊。可是這些困難、折磨和打擊都被她挺過來了,不管她如今的職業性質是什麼,都可以驕傲地說,比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活得更好。所以,我知道她說要殺死怪物,並非心虛之言。這個女人是認真的,她堅信自己可以做到,可以在這個詭異的環境中活下來。可是,這隻是一個精神的世界,她活在夢中,現實中的她究竟在什麼地方?遭遇了什麼事情?突然的失蹤,絕對不是發生了什麼好事。我不想她意識到這一點,可是我又必須告訴她,隻有她才能讓我們捉到神秘幕後人的尾巴。原諒我,瑪索。我和瑪索靠在手術台邊坐下,我決定直言相詢。“瑪索,我告訴過你,這裡隻是一個夢。”“沒錯,這裡可沒有一點現實的樣子。怎麼了?克勞,你的表情讓我不安,該不會是有壞消息要告訴我吧?”雖然這麼說,可是瑪索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沮喪驚懼的情緒,她一如既往地微笑著,“彆擔心,我想已經沒有比現在更糟的事情了。”我看著她的眼眸,那雙湖水般淡藍色的眼睛十分平靜。我想,她已經做好承受任何壞消息的準備了。“我醒來後,調查了一下關於這個精神病院的事情。”我說。“然後呢?”“我碰到一個人,他是當年那個精神病院火災的當事人之一,大火後他遠走他鄉,可是現在他有回來了。”“因為現在這種情況?”瑪索十分敏感,“精神病院的大火果然另有內幕?”“沒錯。你住在山頂公寓裡吧?瑪索,這個公寓是在精神病院的遺址上建造起來的。十年前,那個當事人和他的同伴認為這家精神病院在進行人體實驗和邪教儀式,於是展開調查,結果碰到了和我們類似的情況,大部分人不是發瘋就是自殺了。”“邪教儀式?”瑪索麵露驚訝。“具體情況不清楚,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不是現代科技所能解釋的。”“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是,那個邪教儀式重新開始了,而我們就是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小白鼠?”“我在公寓住客名單中找到了你的名字,瑪索。他們說你離開後就沒有回來。”我凝重地問道:“你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當然……我當然記得……”瑪索皺起眉頭,她意識到的確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今天是幾號?”她問。我回答後,她開始講述自己進入夢境前的記憶,那是發生在四天前的事情。瑪索曾經說過,她的職業性質是為了緩解顧客的壓力,所以常常會接受顧客的邀約,陪同他們去世界各地旅遊。來到這個小鎮並非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一位大顧客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看到了這個小鎮的旅遊介紹,他就是對那類隱藏著奇詭的環境和人事感到癡迷的人。瑪索雖然更喜歡亞熱帶海岸風情的旅遊區,不過,既然這是工作的一環,自然也就沒有推脫。然而,當她將行裝打點完畢時,客戶那邊突然傳來消息,中止了這次旅遊計劃,但卻寄來了機票和旅遊手冊,相關費用也轉進了她的賬戶。對方希望她能繼續代她繼續這趟旅程,拍攝一些照片,寫點遊記,帶些土特產回來。雖然客戶沒有親來,但是這種要求並沒有超出工作範圍,何況對方已經支付了相關費用。雖然不是自己喜歡的地方,但不用應酬客戶,也算是一次不錯的旅行吧。瑪索下飛機,又按照旅遊手冊上的行動路線,轉了好幾次車,好不容易才來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不得不說,旅遊指南上刻意營造出的那種神秘詭異的氛圍讓她產生一種受騙的感覺,當然,這並不是壞事,隻是她實際感受到的小鎮氛圍,和那些形容並不完全相符。這個小鎮風景優雅,鄉情怡然,清晨和夜晚飽含一種神秘的意韻,十分符合她的審美觀。啊,幸好當初沒有拒絕,否則就被旅遊指南欺騙了。她不禁生出這種抱怨。按照客戶的要求,她必須住進山頂公寓。對這個小鎮的印象,就屬這個公寓的感覺最差了。當她第一眼看到公寓,就明白那個旅遊指南完全是根據這棟公寓來撰寫的,完全不符合她的喜好,也覺得和小鎮的風情格格不入。若要說得不客氣一些,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不過,想必除了她之外,鎮上的大多數遊客,以及公寓的大部分住客,都不會認同這種說法。瑪索將作息時間分成白天和夜晚兩部分,她按照客戶的需求,全方位地記錄著這個小鎮上的生活景況。四天前,她終於完成工作,無論照片、遊記還是特產都已經準備好,接下來的時間完全屬於她自己了。想怎麼玩,想去什麼地方,想體會怎樣的意境,都可以完全由自己的心情決定。於是她決定退房,離開公寓在鎮上租一座房子。瑪索提著行李出了公寓,但不湊巧的是,最後一輛出租車剛離開。因為對這棟公寓營造的氛圍實在沒有什麼好感,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便決定步行下山。路到半途,一輛出租車從山下駛來,她挺意外,當時還以為已經沒車了呢。更讓她感到驚喜的是,出租車裡竟然沒有其他乘客。“我上了出租車,和司機談了一會,突然覺得有些困,就睡著了。”瑪索說:“我應該睡著了,否則怎麼會在這個鬼地方呢?”“你當時不覺得奇怪嗎?”“奇怪什麼?突然出現的沒有客人的出租車?”瑪索聳聳肩,“那很正常,也許是我沒注意,也許那個司機也住在公寓裡吧。不過,我現在倒很擔心,自己一直睡著,會不會被人占了便宜。”“聽我說,瑪索。”我搬過她的身子,凝視她的眼睛,“你已經被確定失蹤了。”瑪索好一陣沒有作聲,我想,像她那麼聰慧的女性,肯定能明白自己當前的境遇到底有多麼不妙了。我也相信,無論境遇多麼糟糕,她也一定能堅持下去,因為她不是那些從沒吃過苦頭的嬌嬌女。瑪索歎了一口氣,苦笑起來。“能確定我還活著嗎?”“你現在不是還活著嗎?”我說。“你覺得,我的身體可能遭遇了什麼事情嗎?”她盯著我。“我不知道。”我隻能這麼回答她。“如果真的發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你又能做些什麼呢?”瑪索微微露出一絲柔弱的表情,自嘲著搖搖頭。“聽著,瑪索,我現在隻能這麼說。”我再次扳過她的臉,真誠地道:“在找到你的身體之前,我無法確認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是壞事,也許沒那麼壞。不要放棄,瑪索,我會儘我的力量保護你。”瑪索認真地和我對視著,最終嫵媚地笑了一下,好似將心中的石頭都放下了。“我相信你,克勞。”她輕輕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英雄。”“那麼,答應我,一定要在這裡保護好自己。如果你在這裡死去,我不知道你究竟會醒來,還是會就這麼死去。”我撫摸著她的臉龐,“而且,在我找到你之前,我不覺得醒來是個好注意。”“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她說。“告訴我,你還記得出租車的牌號和車主的相貌嗎?”“當然,我的記憶力挺不錯。”瑪索向我描述那名出租車司機的樣子:五十歲上下,中等身材的白人,棕色卷發,寬臉厚唇,有些禿頂,從談吐和穿著來看,就是個出租車司機沒錯,不是其他什麼工作的人假冒的,應該是本地人,對本鎮的曆史、地理和風土人情十分了解。這個人有可能是資助天門計劃的神秘組織中的一員嗎?我將瑪索的話反複在心裡默念著,確保醒來後不會忘記或變得模糊。“要小心,如果對方早有準備,你應該去找警察。”瑪索擔憂地看著我,撫摸著我的臉頰:“你還隻是個孩子。”“彆擔心,我還有一個月就十八歲了。”“那麼,作為成年的賀禮,也許我可以告訴你,怎樣才算是一個男人。”瑪索一邊說著,手指滑過我的鼻梁、嘴巴、咽喉、胸膛,一直來到下腹。我感覺到,衣服的扣子在她靈活的指尖鬆開。她的另一隻手解開襯衫的結,捉住我的手放進自己的胸罩中,嘴巴在我的耳邊吐出灼熱的氣息。瑪索是個迷人的女性,尤其在對於如何展現性感和撩人的經驗和手法上,比富江豐富太多了。她的胸部和富江現在的身體差不多大,雖然彈性略有不足,卻更加柔軟。我感覺到,她的手已經解開我褲子上的拉鏈伸進去,撩撥著我的欲望。可我終於還是將手抽出來,阻止她再繼續下去。“怎麼了?”她問。“我已經有了未婚妻。”“這裡是夢境,除了我們,誰都不會知道。”“我可不那麼覺得。”瑪索或許會覺得這隻是一個膽怯的借口,但我卻明白,這絕對不是借口。“她不在這裡。”瑪索說。“不,她就在這裡。”我撫摸著自己左眼,是的,她就在這裡,一直都在這裡。瑪索用疑惑的目光盯著我,但我無法向她解釋。就在這時,走廊上突然響起一個無比熟悉聲音:“阿川,阿川,你在這裡嗎?”是富江?我的意外被瑪索看在眼中,她突然繃緊的身體稍微鬆懈了一些。“你認識?”“是的。好像是……”我突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並不是那種外遇被捉住的羞愧,隻是窘迫、詫異和疑惑摻雜在一起,無法形容那種複雜的感覺:“好像是我的未婚妻。”“她叫你阿川?”瑪索一邊問,一邊抓起身邊的長矛,緊盯著走廊,“你不是叫克勞嗎?”“克勞是我的英文名。”我回答道,突然意識到一點,“你能聽得懂中央公國的語言?”“一點點。”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的確是富江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劃拉的聲音,就像是她一邊拖著什麼重物,一邊朝這邊走來。“阿川,你在哪裡?”我正想回答,卻被瑪索按住嘴巴。“不要出聲……”她說:“是怪物,它會變成你認識的人的樣子。”“為什麼不回答我?阿川,你和瑪索在一起,對嗎?”那個聲音說著,笑起來,“不要擔心,我不會怪你的,你知道的,我是蕾絲邊嘛,聽說她很漂亮,為什麼不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呢?”瑪索頓時朝我偷來怪異的目光。“你的未婚妻……是蕾絲邊?”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才好,真想就這麼鑽進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