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民眾,消除他們的恐慌心理。”榮格看了一眼恩格斯,繼續說:“雖然第一次撤退行動出了意外,但是並非所有人都會發狂。發狂者有兩種,一種是昏迷的感染者,第二種是殺死發狂者的人,可以將其當作二次感染者。根據當時的情況來看,隻要不攜帶病人應該就可以安全撤離。儘管第一次撤退行動給他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但很快就會有人察覺到這一點並采取行動,既然公路的封鎖已經接觸,那麼我們可以暫時不去理會他們,但我們必須保證他們不會攻擊醫院裡失去意識的病人。”“現在我們的人手太少了,臨時征召的義務人員都是健康的普通人,如果他們要離開,我們沒辦法阻止。”恩格斯憂心忡忡地說:“問題在於,很可能會有人將病患者當作潛在威脅。很多人在第一次撤退行動中,遭受發狂者的攻擊,失去了親朋好友,情緒十分不穩定。而且整個鎮子的人都集中在這一帶,給我們的管理造成很大的壓力,已經陸續有報告表明,已經發生了多起衝突事件。”“沒有證據證明在鎮子邊緣也會導致發狂,可是很多人不敢接近鎮子邊緣,而且考慮到無法接收到通訊信號,因此一旦遠離人群,出事後就無法得到及時的救援。”巴赫突然插口道:“警力仍舊太過單薄,而且目前的恐慌對警員的心理影響也很大,大家都已經把精神繃得太緊了。”“我打算發布公告,將感染者的情況解釋一下,雖然沒有醫學證明,但是有事實證據,也可以用官方信譽進行擔保。雖然不會所有人都相信,但一定有人能夠理解。這裡的環境並不好,一旦有人選擇離開,就會有人跟著離開。”恩格斯的這個算盤顯然在我到來之前就已經打好了,他之所以麵帶猶豫的原因,我也猜得出來:無法走出鎮子的隻是病患,而健康的普通人應該沒有問題——這個推斷並沒有足夠的證據,恩格斯並沒有足夠的自信去相信事實就是如此,一旦用官方信譽做擔保,那麼若有萬一,所有的壓力和責任都必須讓他背負。不過現在的情況持續下去,不斷積累的負麵情緒會導致更大的危險,一旦發生大規模的騷亂,憑現在的警力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壓製。“要讓民眾恢複信心,並且不能讓他們繼續呆在目前這種雜亂的環境中。如果有人離開,我希望你們能夠對其進行保護,如果成功,就能展開宣傳。我希望能夠將健康的人、病患者的親屬和病患者按照區域分割開來,這樣可以避免彼此之間的衝突。”恩格斯揉了揉太陽穴,其實他早該這麼做了,可是一直沒有足夠的人手,而且發生慘案還沒多久,當前人們的情緒並不好安撫。實際上,在這裡的所有人中,隻有榮格可能見識過這種大場麵,並擁有應對的經驗。可是,就像恩格斯說的那樣,這個小鎮一直處在平靜寧和的氛圍中,這百年來從沒有遭遇過類似程度的災難,進行危機公關時沒有足夠的經驗、人手和物資,唯一能夠依靠的就隻有政府部門日積月累的威嚴和信譽。國家情報局的身份同樣擁有說服力,不過和恩格斯一樣,我們必須考慮到萬一的情況。第一次撤退行動的失敗,已經沉重地打擊了人們的信心。一旦人們對官方的信心跌至低穀,那麼大規模的動亂就在所難免。即便如此,對於恩格斯的求助,我們不能坐視不理,但是如果我們無法抽身,就會在後繼的情況變化中繼續陷入被動之中。我們就像走在懸掛在深淵之中的鋼絲繩上——我覺得,這基本上就是敵人的打算。這種層麵上的決定隻能交由隊長榮格來決定,可是他沒有開口,似乎在盤算什麼。恩格斯一定不止一次提出這個請求,然而,顯然一直沒有得到榮格正式的答複。辦公室中陷入一種沉默的氣氛中,不一會,有人在外邊敲門。榮格和恩格斯就像沒有聽到一樣。敲門聲再次響起來,我走過去將門打開,就看到一位女警,她的目光越過我的身邊,投向警長恩格斯,而洛克和魔術師就站在她的身後,用視線和我打了個招呼。我頷首示意,讓開門口說:“進來吧。”女警快步走進辦公室裡,直往恩格斯那邊去了。洛克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也表示對外麵的情況感到驚異,低聲拔高了聲調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將兩人帶到咲夜、巴赫和潘所在的角落,將之前聽到的情況跟他們複述了一遍。洛克正挨在巴赫身邊觀察地圖,魔術師則在潘身邊翻看堆積在辦公桌上的報告。當我的話音落下時,洛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榮格鐵定在盤算些什麼。”洛克低聲在我耳邊,用肯定的聲音說:“那個男人可是不會隨便讓其他事情乾擾自己的任務的。而我們的任務就是挖出天門計劃,不是嗎?他不會在外麵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如果他這麼做了……”洛克沒有說下去,隻是微微勾了勾嘴角。“鎮長先生讓您過去一趟,長官。”旁邊傳來女警的聲音,“他在外麵等您。”“知道了。”恩格斯說。我轉過身去,與此同時,榮格的聲音也響起來。“警長先生,我會以國家情報局的名義進行協助,但和之前一樣,不涉及製定撤離計劃的工作,也不會對健康者離開小鎮一事做出任何承諾,不過,我會派人好好盯著試圖離開的人。如果你成功讓這裡的人解散,我會讓隊員臨時加入警備隊。您得知道,我們不是治安警察,而是情報人員,調查病因的工作可以讓我們全權負責嗎?”有那麼一瞬間,恩格斯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但很快就恢複過來,對榮格點頭,如同恭維般說:“無論如何,感謝你們的協助,我相信這次事件會讓您獲得更高的評價。現在我要去和鎮長就此事進行商榷,如果他也同意,我會立刻召集人手發表聲明。”說罷,他便帶著女警離開了辦公室,留下我、榮格、牧羊犬、巴赫、潘、咲夜、洛克和魔術師八人。關門聲響起後,辦公室仍被一股難言的寂靜包圍著,直到感覺恩格斯警長已經遠去。“好了,榮格,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洛克首先開口道。“我想,大家已經了解了現在的情況,我們來談談接下來的具體工作。”榮格臉上仍舊是寵辱不驚的刻板表情,大家聽他這麼說,立刻圍了上來。榮格開始向我們解釋自己的計劃,這個計劃和恩格斯的打算並沒有太大的衝突,隻是,恩格斯將精力放在疏散民眾上,但是我們的首要目標卻是要揪出幕後黑手,扭轉當前被動的局麵。“雖然,現在沒有證據顯示,這次疫情的發生和天門計劃有關聯,但是我有理由相信,它是天門計劃的一部分。我相信大家能夠理解。”榮格說。沒有人出聲,無論這是否代表默認,榮格都沒有去求證的想法。“我們已經假設,潛伏在此處進行天門計劃的神秘組織來自瑪爾瓊斯家,並且,從當前的情況來看,他們和末日真理處於敵對的狀態。他們很可能對末日真理深有了解……”榮格說到這裡,就被我打斷了說話。“是肯定,他們和末日真理的關係很密切,儘管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彼此變成了敵人。”我將從士兵身上搜刮來的頭罩從口袋中掏出來,扔在辦公桌上,“我在之前的救援行動中遭遇到一群特殊的士兵,製服和行動方式類似番犬部隊,但應該隸屬於瑪爾瓊斯家。他們戴的頭套和墓地噩夢世界中的那些巫師十分相似,而且脖子後方有那個神秘組織的標誌,或者說教徽,那個變形的十字架。”我拍了拍脖子說。榮格盯著我的眼神十分平靜,就像深深的湖泊,令人看不透底下潛藏著什麼。他點點頭,說:“這個情報確認得十分及時,烏鴉。既然如此,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次的病毒並不緊緊是針對普通人,也許會對番犬部隊造成特殊的影響。”“番犬部隊的成員是使用‘樂園’批量製造的超人,而從烏鴉的遭遇來看,瑪爾瓊斯家出現了和番犬部隊類似的士兵,那是否意味著他們同樣擁有製造‘樂園’的技術?在士兵人數上,雙方的差距應該不小,或許這次的病毒投放是一種針對‘樂園’服用者的嘗試。”巴赫沉思著,提到一個現象:“我在撤退行動中觀察過發狂者的規律,在殺死發狂者之前,番犬部隊並沒有受到感染,可是在殺死發狂者之後,番犬部隊的士兵成為發狂者的速度要比普通人更快。雖然戰鬥中,普通人的表現也十分瘋狂,但也許並非是病毒感染引發的狂亂,而是一種恐懼心理的驅使。普通人在發狂後戰鬥力並沒有提高太多,他們大部分是被發狂的士兵殺死的。因此,我更傾向於,殺死發狂者的普通人被二次感染的幾率要低於百分之五十,而士兵的二次感染率很可能達到百分之百。第一批感染者不過是一個誘餌。”“問題在於,是否存在殺死發狂者後沒有被感染,並且生還的普通人。”榮格說:“我們必須明確一點——瑪爾瓊斯家的人手就潛伏在這個鎮子上。根據數據調查報告,近來鎮子的旅遊人口並沒有顯著增加,無論瑪爾瓊斯家執行計劃的人手來自外部還是鎮內,這些人一定還沒有離開,他們看似平民卻擁有高於平民的戰鬥力,也不會被病毒感染。也就是說……”他看了一眼被百葉簾遮蔽的窗戶,“這些敵人正潛伏在這裡的人群中,如果我們要找到瑪爾瓊斯家的根據地,就必須順藤摸瓜。”說到這裡,我已經明白了榮格的計劃。他答應替恩格斯維持秩序,並在一定程度上協助試圖離開鎮子的普通人,都是為了獲得調動人手的權利,以及近距離接觸這些尚未被感染的普通人的名義。盯著他麵無表情的臉,我不由得往惡意的方麵去猜測,他是否會采取一種極端的篩選措施——故意拖延時間,讓感染者的數量迅速增加,來減少嫌疑者的範圍。不過,榮格隻是這麼說:“其實,我並不認為健康者不攜帶昏迷者就能安全離開,現在沒有昏迷的人並不代表他們沒有被感染。我們並沒有病例發生的確切時間,也不清楚敵人是什麼時候散布病毒,也就是說,無法確認病毒潛伏和爆發的周期。如果的確存在這種情況——身體健康但體內潛伏病毒的人,在離開鎮子的時候會發狂——那麼瑪爾瓊斯家的人一定會唆使對方離開鎮子,以此來加深人們的恐慌。”這一點很好理解,雖然封鎖鎮子是末日真理最先做出的決定,而這個行動在目前看來已經失敗,但是仍舊對瑪爾瓊斯家造成了巨大的壓力。瑪爾瓊斯家釋放了針對番犬部隊的病毒,並且造成鎮子恐慌,無論這是不是一種針鋒相對的對抗行為,是否和天門計劃的實施有關,他們都必須接受一個現實——如果有人離開鎮子,並就疫情上報政府部門,那麼無論他們在政府中安插了多少人手,都會大大刺|激疫情安全相關的行動部門,加上敵對者的推波助瀾,很可能導致政府采取激烈的行動。瑪爾瓊斯家和末日真理的關係密切,不會不知道網絡球的存在。但是,儘管網絡球是國際性的龐大而規範的特殊安全組織,但也正因為如此,對地區政府的影響力其實並不大。從上報到權限批準,再到知會地區政府采取行動,需要的時間比想象中更長。而排除了政府部門的協助後,僅僅是安全局的支援,很可能無法對全局產生太大的影響。現在,瑪爾瓊斯家正值完成天門計劃的重要關頭,他們已經謀劃了很長時間,對自己能頂住的壓力早有算計。所以,為了爭取必要的時間,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讓人們離開小鎮。他們一定會采取行動,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此時的健康隻是表象,一旦試圖離開小鎮就會發狂而死。“按照他們的進度,如果沒有意外,一切都會在三天之內完結。”榮格做出判斷道。“那麼,你讓我們怎麼做?”洛克開口道。“很明顯,不是嗎?既然對方會唆使健康的普通人出鎮,那麼我們就關注他們的行動就行了。”牧羊犬仍舊是那副紳士的微笑,不過他的意思,或者說是榮格的打算,已經明明白白地攤在我們的麵前。我不由得沉默下來,好一陣,這個辦公室中都陷入一種壓抑的無聲中。這裡的人中隻有咲夜仍舊是一臉困惑,她的目光逐次落在身邊人的身上,可是沒有人為她做出解釋。洛克掏出煙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口。“一旦有普通人離開鎮子並發狂,那麼我們就可以在他們身上抓住敵人的尾巴。”榮格仍舊是那種平靜的語調,可是卻令人感到一種深沉的冰冷。我曾經自以為了解他,想要將他當作自己的榜樣,然而我卻突然發現,這個男人並非我想象中的那類人,“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們能夠事先發現煽動者和被唆使的人,一旦他們離開鎮子,有人從發狂者中存活下來,那麼就八成以上的幾率,他們就是瑪爾瓊斯家的人。相信這點大家都沒有異議。”他並非是在尋求他人的讚同,這個布置沒有任何商榷的餘地,在他鎮定、堅硬到完全可以用冷酷的聲音中,第一個發出置疑之聲的是咲夜。“可是,這麼做不就是拿無辜者的性命做賭博嗎?”她的語氣有些微弱,可是看向他人的目光卻十分明亮,然而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迎向這個目光。“不,是做誘餌。”榮格完全命令被置疑後的情緒起伏,可是這種平靜更表現出他的意誌之堅定,“既然有八成以上的幾率,就不能稱之為賭博。”“但,但是……”咲夜沒有說下去,似乎已經知道了結果,但她的目光轉了一周,最後落在榮格身上,鼓起勇氣說:“我,我覺得這樣不好。是不是,太過於不擇手段了?”“我們並非唆使者,同樣的,我同意將這個可能性告訴他們。”榮格麵無表情地說:“他們是否聽從勸告,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但是!”咲夜的語氣激烈起來,可是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隻是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阿川……”“你怎麼看,烏鴉?”榮格也將刻板的臉轉向我。“就任務來說,這種做法的確成功率更大,不過我不讚同。”我說。“為什麼?”“這不符合我的美學。”“有一個叫做比利的男人……在和你搭檔的時候死了。”榮格突然提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