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榮格回到諸人身邊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榮格的話。榮格的決定沒有任何錯誤,隻是他和我的目標並不相同。的確,現在誰都不知道被獻祭後會產生怎樣的後果,但若說沒有人自願成為祭品就言過其實了。我本來就沒有讓這個小隊的某些人成為祭品的打算。末日真理的封鎖線已經被打破,隻要榮格或其他人離開鎮子和網絡球總部進行通訊,說不定能夠在時限內找到合適的人選。雖然小隊中除了我和咲夜之外沒有人接近被視為病源地的碼頭區,至今也沒有人陷入昏迷狀態,不過榮格很可能顧慮到鎮上疫情的隱性感染,才拒絕離開鎮子。榮格不願意讓屬下冒險,這一點我能理解,不過這也表明我們目前的確無法和鎮外進行聯係。不過,我並不打算放棄自己的計劃,就算最終無法找到合適的祭品,也必須破壞或延緩山頂區和墓地區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建立,這兩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權限機製並不適合魔紋使者的發揮。“怎樣?”桃樂絲靠上來問道,咲夜也帶著一絲期待的神色看向我。“不行,看來咲夜說中了,我們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他有自己的目標。”我說著,推了推眼鏡,故作輕鬆地笑道:“不過,我們的計劃還是要進行。”“你想怎麼做?”咲夜露出困惑的表情說。“隨機應變。”“我就知道。”桃樂絲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再不理會其他人,徑自走到一旁享用糕點去了。“阿川,那個女孩……”咲夜在桃樂絲離開好一段距離後,盯著她的背影皺起眉頭,“你和她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從你的眼睛裡……”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所以顯得有些焦躁,帶著關切看過來。我知道她想表達什麼,桃樂絲出現時的情狀已經超出正常人的思維,凡是第一次見到的人都不免嚇一跳。“彆擔心,咲夜,你就當她……”我想了想,開玩笑地說:“就當她是我身上的寄生蟲好了。”儘管我已經把聲音壓得很低了,但是桃樂絲突然回過頭來,穿過人群的縫隙狠狠瞪了我一眼,就像聽到了我的說法一般。我不想讓咲夜擔心,如果我能解釋桃樂絲的情況,一定會解釋給她聽,不過我根本就不了解“絲”和“江”到底是怎樣的存在,發生在我們三人身上的事情足以寫成一篇聳人聽聞的恐怖了,現在也沒時間詳細告訴咲夜。咲夜臉上的擔憂並沒有完全消退,但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露出無奈的苦笑。“恩格斯先生,你什麼時候帶我們前往祭壇?”我趕緊岔開話題問道。恩格斯一聽,五官頓時都皺起來了,就像是吃了黃連一樣,令人一看就覺得嘴巴發苦。他向榮格看了一眼,看上去,榮格並非沒有催促過他,隻是他有自己的難處。“我想,您的確要解釋一下。”榮格的臉上沒有生氣的樣子,但是這種刻板卻給人強烈的壓迫感,他轉過頭來向我解釋:“恩格斯先生剛才帶我在公寓裡轉了一圈,這是第二次了。”早上的時候,他們兩人在我和富江被陷入墓地區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時候已經在公寓裡逛了一陣,什麼收獲都沒有。按照我們的約定,恩格斯應該在最短的時間內帶我們前往祭壇,也許,期間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情轉移了我們的注意力,但是在宴會開始前的這段空閒時間,似乎也沒有把握住。“恩格斯先生,你說過祭壇在公寓裡的某個地方,卻又說自從公寓建成之後,自己就沒有來過。”我緊盯著他:“這裡有個矛盾的地方,你是怎麼把祭品,例如瑪索帶到祭壇的?通向祭壇的入口在公寓外嗎?”恩格斯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從口袋掏出手帕,在汗光漬漬的腦門擦了擦,然後鬆開領口的扣子。“沒有入口,不,應該說,什麼地方都可以成為入口。”他終於開口了,可是卻讓我們麵麵相覷。“這是什麼意思?”我滿腹疑惑地說。“還記得艾琳的項鏈嗎?我想你們應該見過,那個奇怪的十字架,瑪爾瓊斯家的傳家寶。”恩格斯叫住路過身邊的侍者,從托盤上拿了一杯馬丁尼一口喝光了,才鬆了口氣,接著說:“在十年前,我們從艾琳手中奪了過來,然後交由布爾瑪保管,當然,布爾瑪是保管人這一點隻有我和索倫知道。在這十年中,我和索倫一直通過它進行聯係。當時親眼目睹過那場戰鬥的人都清楚,其實艾琳沒有真的死去,她簡直就是個魔女!要不是索倫,這個鎮子早就滅亡了。活下來的人都害怕她的報複,而且也得到索倫的警告,所以大都離開了鎮子,隻有我、鎮長和布爾瑪留下來。索倫能夠保護我們,能夠對抗艾琳。可是艾琳的力量很強大,她和她的丈夫蒙克建造了那個噩夢世界,是那個世界的主人,而索倫不過是一個入侵者,隻是因為我們破壞了她的儀式,才讓她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即便如此,艾琳的力量每一天都在恢複。為了對抗艾琳,索倫需要獻祭的力量。因此,我們和索倫做了一個約定,當他需要祭品的時候,那個十字架項鏈就會留下信息。它告訴我們祭品的人選,並會為我們打開通向祭壇的入口。那個祭壇在地理位置上的確就在公寓裡,可是並不在這個世界中。”“也就是說,隻有收到了祭品的信息,才能借用搬運祭品的機會進入祭壇?”榮格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之處。“沒錯。”恩格斯就像是破罐破摔般說:“自從那個妓|女……”他看了我一眼,換了個說詞:“那個叫做瑪索的女人是至今為止的最後一個祭品,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收到信息。”“你確信那個十字架還在布爾瑪的手中嗎?”我慎重問道。“你是指布爾瑪的餐廳發生爆炸之後?”恩格斯搖搖頭,說:“我問過布爾瑪,她說沒有丟失。我們約定好,為了保密,在搬運祭品之前,誰都不能提起關於十字架的事情,這樣一來,除了布爾瑪本人之外,誰也不知道十字架被藏在哪裡。”“還有誰知道十字架在布爾瑪身上?”榮格問。“就隻有我和索倫。”恩格斯為了表明可信度,還發了個誓,“就連鎮長也不知道,而且除了布爾瑪本人外,誰都不知道她會把它藏在哪兒。而且,布爾瑪一定不會告訴其他人,無論是什麼情況,我保證。布爾瑪就是那樣的女人,所以我們才決定讓她保管這個重要的東西。”他似乎想起什麼,有些垂頭喪氣:“那個十字架是進行儀式的關鍵物品。我們本來以為沒有了那把鑰匙,就不會再有人能夠製造第二個噩夢世界。”可是,小斯恩特在沒有十字架的情況下,仍舊完成了新的噩夢世界,而且不僅一個,將恩格斯等人的如意算盤擊得粉碎。這樣看來,那個十字架項鏈的真正作用還有待商榷,無論是恩格斯還是索倫,都沒能揭開天門計劃的真麵目,也不清楚個中關鍵,隻是依葫蘆畫瓢地利用儀式和物品獲得相同的力量。正因為兩者的力量是相同的,而且又是客場作戰,所以根本不可能瓦解噩夢空間,甚至無法動搖艾琳統治的根基——我不知道恩格斯是否了解這一點,但是,就算他知道了,也沒有其它辦法。終於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想要通過恩格斯找到瑪索肉體的想法徹底破滅了,我的內心終於平靜下來。現在要找到瑪索的肉體,隻有從黑巢等人身上下手了,雖然我已經認定十字架項鏈十有八九在席森神父的手中,但還是不禁問道:“你個人覺得那個十字架還在布爾瑪身上嗎?”恩格斯沉默下來。黑巢和瑪爾瓊斯家有交集,無論席森神父是從什麼地方得知十字架的藏匿點,他們都很可能已經先我們一步找到了祭壇的所在。這意味著,在山頂區臨時數據對衝空間裡唯一擁有和艾琳對抗的力量的索倫,已經在敵人的掌控中了。可以想像,身為先知的索倫很快就會徹底變成祭品。先知是構成噩夢世界的重要部件,他們一定有辦法消除索倫的對抗心理。也許,艾琳早已經預見到今天了。在我讀過的故事裡,借用魔鬼的力量對付魔鬼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不是變成魔鬼的玩具和食物,就是變成新的魔鬼。情況真是糟糕得無以複加。這樣一來,對瑪索的營救也更加困難重重,而且也無法判斷山頂區和碼頭區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哪一個更先完成。而我能夠插手的地方,或許隻剩下墓地區了。“你們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一個男聲從側邊傳來。聲音充滿了頤指氣使,輕鬆得似乎有些肆無忌憚,那種仿佛嘲笑逐步掉進甕中的獵物的感覺令人不禁生出雞皮疙瘩。我們不約而同朝聲音來處望去,在榮格和恩格斯之前進來的入口處,男人意氣風發地走進來,他身邊的人立刻叫來侍者,將一杯深紅得好似血液濃縮而成的酒拿畢恭畢敬地遞到男人手中。“小斯恩特。”恩格斯有些發怔,直到男人將酒杯遙敬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好久不見了,恩格斯叔叔。”小斯恩特嘴角含著完美的禮儀式微笑,“你還是第一次看到我的宮殿吧?感覺如何?真希望您能多呆幾天,我有許多話想跟你說。啊,你見到馬賽了嗎?”他的頭向四周轉了一下,顯得有些做作。接下來的行動也證明,他的確是故意的。“我想,他一定很高興聽您講述勇者鬥魔女的故事。”緊接著,他的目光在我、咲夜和榮格的身上轉了一下,最終落在我的臉上。“這位……情報局的先生。”他硬梆梆地勾了一下嘴角,“請恕我忘記了你的名字,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看到你,早上的免費旅行愉快嗎?我想一定是令人難忘的,而我也沒有忘記你在我的腦袋上開洞的事情。”他點了點自己的腦門,“也許你今晚可以在大家麵前演示一下?”對於這個赤|裸裸的挑釁,我沒有任何回應,隻是靜靜地和他對視著。這個男人和第一次見到時完全不同了,雖然相貌沒什麼兩樣,可是性格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當初在墓地裡見到他時,明明是個嚴肅又穩重的人。穿著和打扮和在墓地碰麵時沒什麼差彆。頭發整整齊齊地向後梳,垂下一縷深紫色的發絲。就像是早年的紳士般,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單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仍舊銳利,但卻不再那麼堅硬,就像是被深藏在眼眸深處的火焰燒融了一般。昂貴得體的西裝內襯的扣子在胸膛上方敞開,沒有紮上領帶和領節,顯得輕鬆隨意。胸前的十字架倒映著燭光,揮灑著不詳的微光。小斯恩特身邊下屬模樣的人一共有四個,兩男兩女,年紀都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忠犬的味道就算捏起鼻子都能聞到,打扮像日常工作的精英份子,不過舉手投足表現出來的乾練更像是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培養出來的。很可能來自那支類似番犬部隊的隸屬瑪爾瓊斯家的特殊部隊。我在考慮,如果現在立刻拔槍給他一下會怎樣?在我附之行動之前,榮格上前一步,將我擋在身後,朝小斯恩特伸出手。“很高興見到您,斯恩特先生。我是情報局的榮格。”“啊……是的,很高興見到你,你也是我希望能邀請到的客人。”小斯恩特和他握了一下,“希望你今晚玩得愉快。”說完,他放開榮格的手,就像做完例行工作般,再不理會我們,走到人群中和數人擁抱了一下。主人到來的消息立刻在大堂中傳遞,不一會兒,喧囂聲大了起來,沒有圍上去的人也在一旁指指點點。“真是囂張的家夥。”桃樂絲不知何時走到我們身邊說道,一邊用吸管喝著杯中的飲料。雖然語氣平淡,但是她手中的刀狀臨界兵器抓得更緊了,似乎隨時都會揮起來一樣。“就是這個男人?”榮格朝我看過來,問題沒頭沒尾的,但我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和上次碰麵時不太一樣……也許是激將看到大業有成,太開心了吧。”我嘗試用幽默的理由解釋,不過沒人領情。“這個笑話真冷。”桃樂絲好不留情地說。“末日真理應該在找他,我可不覺得那些鬣狗已經被|乾掉了。按照烏鴉你的推斷,他的地盤在墓地,而不是這裡。”榮格的聲音顯得低沉,“那麼,他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舉辦這個宴會呢?”“這是個好問題。”我這麼回答道。這個問題也一直藏在我的心底,我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個男人,與此同時,“圓”從身上靜悄悄地擴散開來,繞著牆壁走了一圈,結果發現門牆外埋伏著不少人。從他們的姿勢和呼吸來判斷,全都是蓄勢待發的士兵。“我們被包圍了。”我對大家說。“什,什麼?是什麼人?”恩格斯有些緊張。“一些士兵。”“士兵?今天早上出現的哪些?”“也許是瑪爾瓊斯家的。”我說。“瑪爾瓊斯家有士兵嗎?”恩格斯露出愕然的表情,他可沒見過在鎮外進行回收行動時,那些瑪爾瓊斯家士兵凶悍的樣子。“我們該怎麼辦?立刻離開嗎?”咲夜也開始緊張起來,“這裡是個陷阱。”“嘖,誰都知道是陷阱。明明知道自己被追捕,還在自己控製不了的地方大搖大擺地出現,明擺著就是當誘餌嘛。”桃樂絲冷笑一聲,“問題是,他打算怎麼解決被腐肉引來的鬣狗?這裡可不是墓地區。”“答案隻有一個。”我的話並沒有說完,人群突然分開來。小斯恩特走到大堂設置出來的正台上,用食叉敲響了手中的酒杯。一連響了三下,在鬨哄哄的大廳中意外的清晰。客人們立刻察覺到主人有話要說,紛紛停止手邊的動作,將視線集中在小斯恩特的身上。“歡迎!歡迎大家來到浣熊鎮,來到這個山頂公寓。在很多年前,父親問我未來的夢想是什麼,我說,我要讓這個小鎮變得更加富裕,讓更多的人對這裡的曆史產生興趣,並在這個小鎮獲得俱生難忘的體驗。於是,我建造了這個公寓,過去幾年間得到了許多人的稱讚。現在,我們為了同一個樂趣聚集在這裡,而我想要告訴大家的是——”小斯恩特頓了頓,故作神秘地笑起來,環視著台下眾人。“你們馬上就要死了。”他用開玩笑般的語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