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員到齊的“耳語者”成員圍坐在一張圓桌邊,白井為每個人都泡了咖啡,並從櫥櫃裡端出甜食點心。眾人繼續之前的話題,八景重新複述一遍關於我的“預言”之後,森野試圖打破凝重的氣氛,開玩笑地調侃:“原來是桃花劫呀。”結果在諸人的沉默中被當作冷笑話來聽。森野露出一副受打擊的表情,隻有白井一臉寵膩的微笑撫摸她的頭發。咲夜表現得很緊張,有些坐立不安,不過卻不知道該如何才好。她朝八景了一眼,見到她無動於衷後又朝我看過來,眼神中流露出哀愁和困擾,似乎再求我:快說點什麼才好呀。八景對耳語者成員的預言還是第一次出現,在以往的活動中,預言所導致的結果一直由不太熟識的外人承擔,事不關己所以多少缺乏危機感,然而現在的情況不同了,聽起來還很嚴重的樣子,這大概是大家有些手忙腳亂的原因吧。不過,從最初的意外和猝不及防回過神來後,我卻覺得這個預言並沒有咲夜想象中的那麼可怕。“一個女人,改變命運,危險的變局。”根據以往的經驗,我沒有懷疑八景的預知,略作思考後我問了一個自認為關鍵的問題:“是好事還是壞事?”“正如字麵上的意義。”八景這麼回答。“改變和危險並不總是代表壞事,不是嗎?”我征詢般問道,不過卻是用自信和肯定的表情看向咲夜。她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間亮了一下,表情也不再像剛才那麼嚴肅了。“不是壞事,是嗎?”咲夜朝八景重複了一句,和以往一樣,對於預言的解釋,她總是要得到“先知”的肯定才能放下心來。“所以說啦,我聽到的內容就是那樣而已。”八景一邊說,一邊端著杯子,定定看著冒著白煙的褐色液體,猛然一口氣全都喝下去,光是看到就讓人覺得舌頭發燙。“一定會沒事的,阿川。”咲夜用力點點頭,用強調的語氣對我說。儘管我覺得自己不需要安慰,但還是承她這個情。另外一提,我們倆人經常一起行動,還在對方的家裡寄宿過,也不忌諱做一些成人的事情,但我們並不是情侶,也沒見過彼此的父母。我雖然好幾次想要向咲夜提出交往,乃至結婚的話題,不過提過幾次都被女生拒絕了,讓我當時有些尷尬,並為此煩惱了許久,但終究在之後相當漫長的時間裡都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並非是我不喜歡這個女孩,我自信再沒有比我們更默契,更信任對方的搭檔了,彼此之間也沒有任何隱瞞的東西,甚至是我最近在做的那個怪夢。但是我深深知道,這份情感卻不能用情投意合來形容,向對方提出交往和結婚也是因為一種責任感使然。我對此一度感到奇怪,但也隻能用“太熟悉了就隻能這樣了”的借口安慰自己。森野對這樣的情況很不滿,不過咲夜卻對此很滿意的樣子。據我所知,她的父母感情不是很好,加上長年在外公乾,大部分時間都是用寄生活費的方式放任她一個人生活。雖然平時的花銷十分富裕,但正是缺乏親情和對婚姻的不信任感,這樣的成長經曆才導致她在某些情感和倫理問題上的觀點有些與眾不同吧。我做出這樣的判斷,並感到沉重,不過和剛認識時比起來,咲夜已經變得開朗許多,才讓我逐漸變得輕鬆起來。每次和咲夜上床之後,我總是在思考關於情侶和夫妻的本質的問題,試圖從中獲得慰藉。“我想看看會改變阿川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咲夜突然說道,這讓房間中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森野咬牙切齒地瞪了我一眼,然後開始安慰咲夜。咲夜是個聰明又敏感的女孩,當然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為什麼會如此,但她隻是用淡淡的微笑搖搖頭,表示自己的感受並不如她所想。說實話,在這種時候,我也不太理解她的想法。“我覺得阿川應該負起責任。”白井嚴肅地說,他並非單純為了幫襯森野。誰都不會感到意外白井會說這句話,因為他的個性如此。“我也想看看那個女人的樣子,阿川,你遇到她之後記得帶她來總部一趟。”八景毫不在意地說。“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她?我們都快要離開學校了。”麵對圍攻,我隻能無奈地說,“你知道時間嗎?”“不知道。不過這次叫你們來,是為了通知兩件事。”八景說。“不是為我舉辦的告彆會嗎?”森野露出意外的神色。“八景說是為我舉辦的。”我插口道,然後看向咲夜,果然她毫不意外地點點頭,說:“也說了是為我。”“啊,隻是符合氣氛的借口而已。”八景坦白自己撒謊了,沒有人對此感到氣憤,森野也懶得抱怨了,從平素的交往中早就得知她就是這樣的人。“那到底是什麼事情呢?”咲夜關心地問道。“第一件,畢業後耳語者將繼續存在,然後在這所大學裡成立分社。”八景說:“第二件,我用經費在外麵買了一套房子,以後總部搬到那裡。”她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小本子,上麵寫著住址:石頭街春暉家園三棟4-10號。是家居房,而不是辦公樓。“對了,我以後就住在那裡。”八景理所當然地說。“你這是以公謀私,經費也有我一份的!”森野呆呆看了幾秒地址,不忿地拍桌子大叫起來。“你也可以搬進去呀,不過那裡禁止H。”八景回答。“你呢?你的男朋友……”“我沒有男朋友。”森野一陣啞口無言,但還是不甘休地諷刺道:“你打算永遠都自行在外麵解決嗎?”“需要的話去咲夜那裡就好了。”八景仍舊是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反正阿川也會在那裡辦事,順便幫我一起解決就行了。”“這麼說你嘗試過了?”森野一副震驚的表情,視線在我、咲夜和八景三人之間轉來轉去,一種追根揪底的好奇心在她的眼睛裡燃燒起來。咲夜的臉刷得通紅,垂下頭仿佛要找個洞鑽進去。我連忙阻止她們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就算八景說的是事實,當事人也並不介意,也不是什麼值得大肆宣揚的事情。就在森野糾纏不清的時候,咲夜將她拉到一旁,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這才讓她安靜下來。森野的臉上寫滿了滿足感,然後在回到桌子前的路上用力瞪了我一眼。我自覺無法辯解,也生怕話題又轉回去,便把當她是空氣。“今天要說的事情就是這樣,因為耳語者不會畢業,所以不會開告彆會。”八景用平靜的表情看完熱鬨,推了推眼鏡,說:“在未來的日子裡,大家會在神秘的引導下進入嶄新的世界。”“新世界?”咲夜說。“還記得剛見到你時,我都說了什麼嗎?”八景轉頭對我說。“世界末日即將來臨?”我可不會忘記那麼獨特的相遇,“我一直都覺得你在開玩笑。”“我從不開玩笑。”八景說。“不,你開過。”森野反對道。八景沒有跟她爭執這個話題。“我在這裡重申,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我們隻有同心協力才能度過難關。”八景說:“耳語者就是為此設立的組織,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利用神秘的力量對抗末日。”大家麵麵相覷,反複確認了八景的表情的確不是在開玩笑。我們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玩笑般的秘密結社竟然身懷如此偉大的目標,在八景用認真的神色闡述時,無法不讓人生出虛幻空洞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這裡的人都確認八景真的擁有超凡能力,一定會將她當作瘋子。不,就算是現在,也讓人感到不自在。畢竟,在座的我們都自認是一介凡人而已,也許唯一例外的隻有八景吧。身懷不可知的超凡能力的人總是與眾不同,這麼想的話或許能夠理解她吧。不過,包括我在內的四名成員一時間都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我朝窗戶看了一眼,外麵陽光明媚,人聲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讓人感受到平靜的因子如灰塵般懸浮在空氣中,這樣的氛圍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人想像末日的場景。不過,心臟的劇烈跳動,以及仿佛來自細胞深處的某種反應,都讓我深深悸動。在這一刻,世界末日這個詞語並非理性中那麼遙遠。“世,世界末日?”咲夜結結巴巴地說。“什麼時候?2012?”森野回過神來,舉起手雀躍地說:“我聽說過,這是瑪雅人的預言。”“不是2012。”八景用緩慢而清晰的語調說:“是1999。”森野一下子愣住了,咲夜也一臉弄不懂情況的茫然神色。“1999年世界末日?那太老套了吧,我高一時就聽說過,但現在都2004年了。”森野一改愕然的表情,發出嗤笑聲。“我可沒有開玩笑。”八景說:“世界末日本來應該在1999年發生,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被延遲了,但終究還是會到來。”“這是那個聲音告訴你的?”我問。“我在1998年得到這個預言,然後我組織了耳語者高中分社。”八景帶著一絲微妙的表情說。“結果末日沒有來臨,但是預言也沒有消失,所以你繼續在大學組織分社?”“是大學總部,我在的地方就是總部。”八景強調道。“還是難以置信。”咲夜突然出聲道。氣氛在這句話後沉默下來。“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們幫幫我。”過了一會,八景用一種祈求的語氣對我們說:“你們不是證明了我的預言嗎?世界末日一定會到來的,那個時候才行動的話就晚了,現在我們必須做一些事情。”“可是……要做什麼事情呢?”森野不知想到了什麼,用猶豫和擔憂的語氣說。她說的正是我們要問的話,我們並非不相信八景,隻是這件事情已經超出我們的認知,所帶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如果是開玩笑就好了,相信除了八景之外,所有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吧。不過,正如八景所說,我們曾經用四年時間確認了八景是個貨真價實的“先知”。“找出末日的征兆,爭取消除它。”八景停頓了一下,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末日沒有在1999年發生,不過,既然它能延遲,我們就能讓它繼續延遲,直至將它消滅!”過了一小會,待所有人消化了八景說的話後,白井用歌劇般誇張的感歎語氣說:“真是個宏偉的未來呀。”然後臉色變得慎重,用肯定的語氣說:“不過,既可怕又危險,我和森野能不參加這個社團活動嗎?”八景抿著嘴,點點頭,卻用一種期待的目光注視著我。咲夜用一臉擔憂的表情環顧諸人,森野拚命舉起手要發話,卻被白井毫無情理可講地捂住嘴巴,所有人都知道,一向唯恐不亂,生性喜歡刺|激和湊熱鬨的森野一定想要在這件事上摻一腳。可正因為八景的預言可信度太高,才讓一向沉默順從女友意誌的白井明確表示拒絕。在所有的成員中,我一直覺得八景對我的態度和其他人不同,如今我想這應該不是自我良好的錯覺。因為八景的視線讓我感到皮膚被針刺一般,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勢。我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答應下來的,要說一點都不害怕,一點都不緊張肯定是騙人,不過,在這複雜的情感中,還注入了一種興奮的感覺。我從不認為自己是隨遇而安的人,在這個時候,我更加確認了這一點。“既然阿川答應了,那我也……”咲夜沒把話說完,雖然語氣有些猶豫,但卻沒有給人被強迫的感覺。她的回答並不出人意料,她總是會和我做出同樣的選擇,對於這點我不知道該不該高興。最終確認繼續參加社團活動的人隻有三人,森野被白井強迫拒絕了,還差一點被強迫退出耳語者,不過因為森野的執拗,倆人還是沒有退出,隻是明確表示今後不會再參合這個秘密結社的任何事情,看白井淡然的神態,說不定今後是無法在新總部裡見到他和森野了。如果這時商談告彆會的事宜,一定是為這對情侶辦的。事情會如此發展也並沒有出人意料,八景雖然表示惋惜和不甘心,但並沒有再嘗試說服白井,也許她知道那是無用功吧。聚會在此事之後就結束了,白井和森野告辭後,八景一個人靜靜坐在座位上沒有動彈。咲夜有些擔心她的狀態,想要留下來陪她。不過我覺得八景並不是那麼脆弱的人,果然她很乾脆就拒絕了咲夜,反倒讓咲夜有些受打擊。在回家的路上,咲夜不住問我,被拒絕是不是因為八景覺得她能力不足,幫不上什麼忙。我想,這個女孩也太敏感和不自信了,但還是好好安慰了她。我們在超市采購了晚飯的材料,打算到明天為止都在她家裡度過。和以往一樣,咲夜的父母沒有半點會回來的跡象,家中的裝飾豪華,卻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似乎隻有倆人相擁在一起,才能藉由肌膚的溫度來溫暖內心。“今後會怎麼樣呢?”吃過晚飯,咲夜躺在我的懷裡,任憑電視裡的肥皂劇正播到激奮人心的橋段,卻眉頭緊皺。八景今天的預言,以及森野和白井的退出,都讓她對未來充滿了茫然和不安,雖然我一再表示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她仍舊感到不開心。的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今天發生的事情都沒有任何值得開心的地方。隻是,我的心卻因為這種未來的迷蒙和不確定在跳動著。這天晚上,我再一次看到了另一個高川。他站在樓梯上,仍舊看不清麵容,卻對我說了和以往不同的話:“你還記得嗎?”記得什麼?我有些疑惑。“你要找到她……係色。”他似乎是這麼說的,然後我就從夢中醒來了。“係色?”我看著熟悉的天花板自言自語,咲夜似乎是被我吵醒的,她在我身旁揉了揉眼睛,迷糊地對我說:“怎麼了?阿川。”我沒有猶豫,對她述說這個奇怪的夢境。“係色,是女孩子的名字嗎?”咲夜咬著食指,冥思苦想了一陣,“會不會是八景預言的那個女人?”無法否認有這種可能。不過,就算如此,又該如何去找她呢?“也許不找她比較好……”咲夜猶豫了一下,趴在我的胸前說:“我有點害怕,阿川。”我也知道她在害怕,覺得應該答應她,可是卻不由自主地,仿佛被體內深處某些正試圖蘇醒的東西推動著,堅定地對她說:“我要找到她。”